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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绝望的惩罚


  梅润苍和梅南清的滔天罪行最终还是被告发了。

  在全书院一百五十多名看笑话的男女生徒和二十多名身体还未曾恢复,时不时需要告假去茅厕的先生面前,润苍和南清进行了深刻的检讨,并主动提出为先生们去后山提半年的水。

  崇易书院虽在离山,但附近却打不下一口井,见不到一涌泉,因此一切吃水用度都得去后山的忘泉提。忘泉之水,夏季清澈冰凉,冬季却温暖宜人,院士说都是因为山顶上的神仙庇护。院士还说,忘泉之所以得名“忘”字,是因为在承乾十五年,也就是本朝太上皇在位时,朝中大员庄阁老之子与离山中的一只狐仙相爱,庄少爷抛下世家公子的身份与互相在山中相守,但终归物种有别,庄少爷日渐衰老,而狐仙却依旧年轻貌美,随着庄少爷日益严重的猜忌、怀疑,两人开始终日争吵不休,最终,狐仙将庄少爷引到一泓泉边,让他喝下清澈甘甜的泉水。庄少爷喝了水后便到头睡去,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竟身在山中,如何而来,为何而来,要往何去,他竟都不记得了。他摇晃着起身,看见泉水倒影中自己苍老的脸,又吓得跌坐下去,他何时老成了这般模样?他昨日不算还在城中的马场与学友们赛马斗诗吗?庄少爷幽魂一般地走下山,发现城中景象也与印象中大不相同,几番寻觅回到庄府,全府哗然,他这才知道,自己丢失了三十年的过往。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自转醒时起,直到安全回到庄府,他的身后都跟着一只短耳白狐。从此之后,此泉便得名“忘泉”。当然,对于这个故事,全书院上下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入学时便喝这忘泉的水,怎的不见忘记什么过往?院士又说了,那是因为情未到深处。

  听到润苍和南清打水的提议,先生们纷纷表示心意我们领了,提水之事就不劳烦二位大驾了。一是这两个顽童一路上打打闹闹,回到书院桶子里怕是剩不下多少水,又得回去重提,如此反复,估计能把人渴死,二来,他们在水里下药可是有前科的,要是他们一个不顺心,又在水里撒点巴豆,那还得了,就算不撒巴豆,撒点儿香菜末也受不了啊!

  于是,经过先生们的讨论,书院决定罚二人为院士夫人及山下农妇们每日黄昏举办的崇易舞技交流会伴奏半年。

  生徒们纷纷表示院士和先生们应是对他二人起了杀心了,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去给那群咋呼的老娘们伴奏。以前这个差事是交给教授音律的房先生的,但房先生在被院士夫人以及山下农妇们嘲笑了两天弹琴速度太慢,无法跟上她们有力的步调,或是谈的曲调太过哀怨,不能体现出她们虽是妇道却心怀大爱的情怀后,终于摔琴走人,跪在院士门前已自断手指相逼,这才辞了这差事。

  第二个惩罚,是要他们为崇易参加半年后的永定书院争霸赛做全程服务。永定书院争霸赛每年岁末都会在城东的美人湖上举行,全城有名望的书院都会派出全部学生参与。这样闹腾的事儿,崇易书院本是不参加的,内阁大学士司徒大人自打书院建成后便邀请他的旧僚封先生参加,一直邀请了五年,崇易书院却一次答复也没有。

  但今年,憋了五年想要探探崇易书院情况的司徒大人向皇上上书禀奏,微言大义,字字血泪,总结起来边上说崇易书院的院士本事皇上还是太子时的讲学,如今梅国公家的孩子们又都在那里念书,若不能让老臣露脸,不能让功臣之子露脸,也就是不让皇上露脸。皇上一听不高兴了,说封恺之那老头儿还是这么古怪脾气,朕偏不依他。于是,皇上御笔亲提,写了份敕令,要求永定城内一百名生徒以上的书院都参加本次争霸赛,让学子们都能有机会切磋技艺互通有无,否则,立刻撤销办学资质。于是,有一百五十名生徒的崇易学院不得以叫了五十两白银的报名费,心不甘情不愿地报名参赛。

  润苍和南清眨巴着眼睛,心中忖思了半晌这两个惩罚的具体意思,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尤其是南清,当她真的捧着和她一般高的琴,坐在院士夫人和那一群从山下涌来的农妇们面前时,她真的觉得天要亡她。虽然跟着房先生才学了小半年的宫商角徵羽,月考未必能通过,但她还是勉强能正经弹出个调子来的,旁的人一听也是知道她是在弹琴而不是在磨刀。

  “南清,开始吧,我们要节奏快一些的,像这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院士夫人手里打着拍子,转身示意她的一群追随者们准备开练。

  南清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拨起了琴弦,弹的是前几日房先生教的“婚曲”。这是南方民间婚娶时由唢呐吹奏的一阕节奏欢快的调子,指法有些难,南清还不能完全记住,但看着眼前这些面无表情两眼望天并且胡乱挥舞着胳膊腿脚的大婶们,她突然就进入了备战状态,头脑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房先生课上教的猛地又回到了她的脑中,连她睡觉时漏听的片段竟也自动地跑了进来。她越弹越觉得趁手,越弹越觉得自己其实天赋异禀。

  “停!”院士夫人突然叫住了南清,“你弹得太差了,调子时快时慢,我们的节奏都乱了。润苍,还你。”

  蹲在一旁看热闹似的润苍突然被点名,身体立刻僵得动弹不得。

  “梅二,你愣着干嘛?”院士夫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你妹妹也歇会儿。”

  “得令。”润苍摸摸头,自认倒霉地站起来,替下南清。

  “二哥……你多保重。”

  润苍伸了伸胳膊,抻了抻筋,将大手放在了琴弦之上。

  “铮!!”刺耳的乐声传来,之间润苍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正投入地在琴伤胡乱拨愣,“铮铮~~铮~!!”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润苍那有如猛鬼上身的动作。南清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看来二哥在音律课上一定都在睡觉来着。

  突然,人群中响起了鼓掌声。南清不可思议地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院士夫人,她老人家的眼中竟似带着泪光。紧接着,农妇们也都发出一阵由衷的赞誉之声,跟着鼓起了掌。

  南清感到自己下巴应该快掉了。

  “弹得太好了!这气魄,这情操,这节奏!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院士夫人感动地眼泪都快流出眼眶了。

  润苍见大家都如此懂得属于他的艺术,心情一阵激动,更加卖力地弹了起来,众人也都愉快地跳着整齐的舞步回应着他。一时间,气氛何其融洽。

  自此之后,陪伴老娘们作舞技交流的固定班底,便成了梅润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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