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西区，科索沃河附近的一栋联排房屋。

这栋三层小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七八个身穿蓝色制服，腰间别着警棍的警察正在现场维持秩序。

听说是出了人命，许多好事的市民聚集成一圈，他们翘首踮足，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如果有足够精彩的消息，便能让他们在茶余饭后谈论上几天几夜。

在这警戒圈内，科恩警长正向格罗夫人，这栋小楼的主人询问情况，她也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证人。

“格罗夫人，日安，我叫科恩，这是我的证件。”

科恩稍稍弯腰，以便个子不高的格罗夫人能够看到胸口的警徽和标识，他的表情严肃但不使人过度紧张，给人一种正直又可靠的感觉。

他看着格罗夫人问道:“你能在叙述一遍经过吗？”

在他的注视下，惴惴不安的格罗夫人很快便舒缓下来，她深吸两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下午……我猜是一点左右……”

当时她刚从外面回来，还没坐下多久，一位租客就向她抱怨，二楼相当的吵，昨晚的噪音大的几乎不可忍受。

二楼只住了一个人，对此格罗仍有印象，那是个落魄的中年男人，叫做巴林，据说是被他的妻子从家里赶了出来，已经在这住了快一个月了。

于是她立刻上了楼，打算提醒一下这个素质低下，缺乏公德的家伙，让他晚上注意点声音。

她敲响了门，没有回应，又喊了好几声，分贝大到足以将熟睡的人吵醒，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正打算不了了之，外面却起了风，一阵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从门缝里渗出，吹进了她的鼻子。

格罗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看侦探小说，一瞬间，跌宕起伏扑朔迷离的情节便浮现在脑海中，她壮着胆子取了钥匙，推开房门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她便被满屋子的乌红和黄白，被那血淋淋的景象吓住，两眼一翻便昏倒了过去。

直到另一位租客发现她，也被这凶案现场吓了一跳，立马便找了附近的巡警报案。

“那样子……天呐……”

一说到那屋内的惨状，格罗夫人的脸变得煞白，她极力克制着喉咙的辛辣感觉，双手交叠贴在胸前祈祷。

科恩皱着眉毛听完了整个过程，紧接着舒缓表情说道:“好了格罗夫人，这就够了，你可以离开了，去公园散散步吧，那会对你有帮助。”

直到格罗夫人颤颤巍巍地走远，科恩才回过头，他让随行的法医先上去，自己则在楼下等待起来。

这种情况要法医可没什么用。

来之前他就看过了现场记录，受害者巴林的尸体散落得到处都是，几乎是碎片和肉糜的状态。

那房间很狭小，外面也没有任何痕迹，可以排除异地作案再抛尸，结合其他的线索，“人为”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便向上面发送了支援申请，请求相关的“专业人士”前来处理。

在体制内摸爬滚打有段时间，他知道的事情不少，有些不能向公众明示的东西也多少会了解一点。

“滚远点！”

不远处有些吵闹，科恩看过去，是负责警戒的巡警正在驱赶三个疑似私家侦探的家伙。

于是他走了过去，打算看看是什么情况。

“滚远点，这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一个高大的巡警厉声喝道。

巡警的脾气大多数是不太友善的，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威慑住那些流氓地痞。

无故挨叼，希斯特习惯性地想要说两句沾亲带故的脏话骂回去，但考虑到目前的身份和对方的人数，他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

马丁和达利安则没什么表情，公司猎人在体制内没有编号，不进档案，属于雇佣关系，这些警察不认识他们是正常的事情。

眼神一转，马丁看到了走过来的科恩，看到了他胸前的警长标识。

“科恩.霍华德?”

那警长诧异了片刻，点着头回应:“是的，我是。”

达利安将收到的对接文件递给了科恩，后者粗略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眼前三人就是上面派来的“专业人员”，于是抬手制止了巡警的叫喊，将三人放了进来。

“不必放在心上，他们并无恶意。”

科恩向三人露出一个笑容，接着问道:“冒昧地问一句。”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警徽，“你们的徽章呢？”

似乎习惯了这样的问题，达利安和马丁都没什么反应，马丁随口回答:

“我们是外谴小组，没有徽章。”

科恩点了点头，他也是第一次碰到所谓的外谴小组，一般情况下过来的会是特别响应小队或者教会的执法者白骑士们，但这与他没什么关系。

“好了，外面太冷，不如我们上去说，顺便看看现场?”

几人走进这间地板嘎吱作响的老旧房屋，沿着楼梯向上，没一会便到了二楼西边，也就是事发现场的房间。

“好了好了，兄弟们，收拾一下都出来吧，给我们的专业人士留点空间。”

警长拍着手吆喝了两声，将还在屋子内取证的警察和法医全部叫了出去，让他们都下了楼。

而他则把住了房门，将早就写好的口供和记录交给了三人。

“进去吧。”

几秒钟后，三个人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惨案陷入了沉默。

马丁略有吃惊，但除此之外没什么表情，希斯特则早在实验室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良多，眼前的一幕令他感到不适，但尚且在忍受范围内。

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一条走道延伸至门口，另一端则是案发现场。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地板，家具，墙壁和天花板蒙着淡淡绯红。

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渍，一小块一小块的巴林散落在周围，哪哪都是。

身体组织要么是碎屑，要么是糜烂的沫状，只偶尔还能看见其中中夹杂的骨片和还算完整的内脏。

这样的景象简直在挑战生理极限，那些做记录的警察没在现场吐出来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个世界未免有些过于恶俗了，希斯特吞了口唾沫暗暗抱怨，他晃了晃脑袋舒缓，却看见达利安脸色有些不对劲。

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睛一直盯着鞋子，不敢去看旁边的状况。

这个刚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猎人居然被一桩凶杀案给吓倒了?希斯特顿时乐了。

“你在害怕?”

达利安偏过头去，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我…恐血……”

“啊？”

恐血也能当猎人吗？希斯特困惑不已，一下有了很多疑问，但还没开始，便被马丁的声音打断。

马丁站在椅子边上还算干净的一块区域，看着记录认真分析起来。

“不是人为，准确来说不是普通人，他是被砸碎的。”

马丁说着，捏起一块还算完整，疑似头骨的一片骨头，“而且是被拳头砸的，说明凶手力量极大，你们看，甚至地板都有裂痕。”

希斯特闻言望去，那片骨头上有几个凹痕，与人手握拳时的凸起有些吻合，再看向地板，果然有崩断的痕迹。

忍住不适，希斯特出声询问:“是兽化病人吗？”

“不，现场残留的组织很多，如果是兽化病人我们就只能找到一点碎渣了。”

马丁看着希斯特，“而且病区外也几乎不会有兽化病人。”

“是超凡者，未登记在册的超凡者。”

说话间马丁开启了灵视，眼前隐隐发亮，仿佛覆盖上一层滤镜，这使他能清晰的看到事物本质。

两秒过后，他闭上了眼睛，“是躯体类的超凡者，现场没有一丁点秘法痕迹。”

“额……你怎么看出来的。”希斯特好奇地问道，他只看到马丁看了两下，然后神神叨叨的闭眼。

“灵视，德里安没告诉你吗？”

“没有。”希斯特老实回答。

“灵视，指的是第二视觉，也就是灵性视野，灵性可以看做五感以外的另一种感官，而灵性反馈在视觉上便是灵视。”马丁淡淡解释。

“这也行?”希斯特看着一地的血肉暗自嘀咕，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那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他呢？”

“调查作案动机不是我们的工作……”

“你的讲课结束了吗？弄清楚就该走了吧……”

达利安的声音打断了对话，她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声音有气无力，听上去快要死了。

闻言马丁也不再磨蹭，他掏出相机，将那块带有凹痕的头骨拍下，又围绕着现场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留作报告说明。

做完这些，几人不再停留，朝着门外走去。

推开大门，是靠在楼梯扶手上吞云吐雾的警长先生。

烟雾铺面而来，将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谢天谢地，达利安此刻竟然有些喜欢上了这刺鼻的气味，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小队里的猎人几乎每个都会抽烟。

“进展如何？”警长问道，一边在怀里摸索，只可惜最后一根已经进了自己的嘴里。

“维持警戒，这件案子超过了常规等级。”马丁将刚记录的报告递了过去，“将报告提交上去，这件案子会转手到特别响应小组。”

科恩露出一个果然的表情，伸手接过了报告，随意地扫了几眼。

马丁没有阻拦，报告的书面内容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对方有权查看。

行动顺利，三人很快便离开了警戒圈。

行至一个岔路，已经恢复神色的达利安独自离开，她要去卡里兰特大教堂复交报告。

马丁似乎没有叫计程马车的打算，两人就这么一直步行。

好在天气好转了一些，不再下雪。

只要在外面，希斯特便被要求时刻处于马丁的身前，保持在后者的可视范围之内。

他很配合，因为他知道马丁的肋下枪袋里有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腰带里还别着一把匕首。

更别说脖颈后的拘束器里有着可以杀死一头抹香鲸的毒素。

他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地前进，隐约有顺拐的迹象。

“你觉得眼熟吗？”

马丁的声音突然响起，希斯特一哆嗦，心跳漏了半拍，他不解道:

“……什么?”

马丁仍旧那副表情，“凶手的作案手法，眼熟吗？”

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眼……等等……

希斯特突然理解了马丁的意思。

力量极大，风格残忍，这和杀死自己的那个码头工头似乎很吻合……

他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马丁又开始抽烟了，“这只是猜测，但你被我们捡到的时候也快死了，样子和巴林差不多。”

斟酌了一下话语，马丁又改正道:“其实差的还是挺多的……”

毕竟希斯特当时只是被锤成了人棍，而巴林已经被锤成臊子了。

希斯特陷入了思索……老实说他一开始完全没有联想到自己，惨也是分等级的，而自己和巴林显然不是一个等级，而且……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岂不是意味着那人打自己的时候还手下留情了?

他愣了好半天。

嘴里的烟都快要燃尽，马丁才拍了拍希斯特。

“别想太多，只是一个猜测。”

很难不想太多啊，希斯特苦笑两声，不过说的也对，急有用吗？没用。

他转而问道:“现在去哪？”

马丁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推了一把傻站的希斯特。

“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