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村地处华北，是那种很传统的北方小农村，一条马路隔出来了好几个村落，这一片水资源比较匮乏，村里的荒地常年都颗粒无收，农民都指望自己自留地里那点吃食。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小平房，有的人家还住在土房或者石头房里，大部分家里院子比较大，谁不想多盖几间房呢？可是那时候哪有那么多钱呀，能盖一两间房已经不错了。

村里中间有一棵快成精的大槐树，村里人都说“这是菩萨娘娘留下的槐树精”，关于大槐树的历史和树龄，村里老人有着各种传奇的说法，属于奶奶春玲的记忆就是每年的庙会，表演节目，唱戏，跳秧歌等等，都到大槐树这边集合，大槐树形成了划分村南村北最显著的标志。

我们家在村南头的一个巷子里，巷子口一拐刚好就是大槐树，巷子里有五户人家，本应该有六户，可是有一户老人去世了，子女们也都搬到了别处，我的家在巷子中间，是三间土房子，一个木头门。

临街第一户住着的是爷爷余庆林的堂弟家，于庆林的爹是老大，堂弟的父亲是老二，他们的父辈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可是自打于庆林记事起，这两家关系就不好，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巷子里第二户人家是一户铁匠叫余云胡，他年轻时以打铁为生，练得一身腱子肉和力气，脾气也相当古怪，他对老婆和子女每天不骂几句就显得不正常，他的老婆巧凤是个老实女人，一辈子被欺负的都累弯了腰，直到铁匠死后巧凤她的腰几乎已经贴到了地上。

第三户是一户老实人家，是个木匠，平时谁家的桌椅板凳都会找他做，坏了他也会免费帮你修，再有就是村里死了人，他也会做棺材，他叫余满兴，他老婆叫秀云，和奶奶春玲关系很好，在春玲丈夫去世后时常忙趁春玲。

第四户是爷爷于庆林家。

第五户人家男人是个小矮个，四十岁才娶了媳妇，媳妇还是他去路上捡来的，也算是心甘情愿地跟他回家，他叫余靠谁，他媳妇比他小二十岁，叫疯芸，她有点傻乎乎的，人长得还可以，个子比余靠谁高一头，后来给余靠谁生了两个儿子，孩子也都随妈脑子不好使。

余靠谁没有正当职业，整天靠倒腾动物尸体挣钱，谁家死个狗死个猫啥的他都收，也是在收死猫死狗的路上捡回了这个个子高高的傻媳妇。

余庆林的家在中间，一个破旧的木头门摇摇欲坠，挨着大门处是个过道，过道的土墙上挂着扁担、镰刀、草帽、竹筐等等用具，往里走是一个用石头和泥盘起来的灶火，院子里堆放着柴火，和跨楼，还有一个板车，冬天的时候屋里面用来做饭和取暖的就是一个煤球火炉，其他的时候都用门口的灶火来烧火做饭。

那时候家里没有烟囱，屋里烧的煤球有味道，容易中煤气，春玲不敢把屋里窗户关严，只能在胡的窗纸上用手扒一个洞，这样大家都安全了，煤球火炉既能做饭也能取暖，烧的煤块都是于庆林拉着板车去城东拉得，村子在城西，城东那边的煤面面便宜，为了省点钱来回路程要五六个小时，煤面拉回家后再用煤拖一块块拖成煤球，然后晾干。

那时候一个屋里就一张大床，春玲和四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于庆林则睡在一张小床上。

春玲嫁给于庆林的时候十八岁，住的也始终是这间破院子，破屋子，当时彩礼是五块钱外加一袋面粉，半袋小米，于庆林推着板车就把春玲娶回了家。

婚后四五年，春玲的肚子不争气，怀了三个孩子都流产了，那时候的农村还是很封建，大家的思想很保守，春玲怀不上孩子急得直哭，婆婆对她也是冷眼相待，庆林是个老实男人，他倒不说啥，他经常对春玲说：能怀上咱就要，怀不上咱就不要。

春玲个子不高，体格却很结实，在村里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地里这些活她比男的干的都快，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累，可就是肚子不争气怀不上孩子，她急的天天去村里李老五家。

李老五长得满脸的胡子，在村里算卦是一绝，春玲是他的常客，每次去春玲都提着一斤鸡蛋登门，李老五说：春玲妹子啊，你这个急不得，你呀能怀上，但是有一点就是没有儿子的命啊，你也只能生女儿，老了也是靠女儿养活。

春玲听到这个话更是差点晕了过去，没儿子的命比她不能生这个消息更让她觉得绝望，农村里面男人可是主要劳动力，男人更是传递香火的命脉啊，她拉着李老五的袖子，自己的手却在颤抖，春玲哭着说：叔叔啊你不能糊弄我啊，俺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啊。李老五辈分是庆林的叔叔辈。

这都是命啊，没办法啊春玲妹子。李老五叹着气说道。

春玲和自己妹妹开始商量，妹妹香玲晚自己一年也嫁到了这个村子，香玲的孩子都一岁了，并且现在又怀上了，春玲抹着眼泪在妹妹家一直坐到了晚上。

“实在不行我生了过继给你吧姐姐。”香玲说的情真意切，可是春玲看着妹夫的样子，她不敢答应。再说妹妹第一胎是女儿，算命说他这一胎会是儿子，就是妹妹同意，妹夫肯定不答应啊。

妹夫张长云走了过来说：要我说这算命的也不可信，别听李老五那老小子胡扯，他竟满嘴放屁。

张长云跟村里李老五不和，他家算命都去大街上找，大街上时常有盲人拿着杆子边走边敲着板子，一听到敲板子的声音就知道算命来了，算命拿的板子手掌宽，大约二十公分长，竹板不大，声音却很响。

出了妹妹家，春玲心里有了主意，她想抱养一个儿子，在当时村里抱养孩子很普遍，有的人家儿子多的就跟对方女儿多的互相抱养，也算结成了一门亲事，那时候家家户户人口也多，一家生个四五个孩子很普遍，最多的一户人家生了十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在村里是相当威风。基本没有人敢来招惹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