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是被一阵“笃笃笃”的声音吵醒的，她一脸烦躁地推开窗子，发现是顾六养的信鸽，按理说这段时间，顾六是不会来打扰她的。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顾清漪一把抓过信鸽，取下书信。

展信，只有短短的几句话：“鸿雁阁恐有变故，速回!”

鸿雁阁是顾清漪成立的一个专门收集信息和售卖信息的组织，并没有特定的据点，成员都是一些可怜人，有些是顾清漪来京路上认识的，比如顾六。还有一些，是在京城结识的。他们渗透在京城的每一处地方，上至达官贵人府邸，下至秦楼楚馆，无处不在。

起初成立鸿雁阁是查明当初顾家被灭门的真相。但等她真正查明了真相，却发现自己的仇根本报不了了。新皇上位之初，享誉京城的杏林之家却被满门抄斩，顾清漪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她被迷晕，在夜色中被送往沅州。然后就在这个医馆醒来，她在这个医馆长大，终日和草药相伴，还有一个哑了的老医者照顾着她。

顾清漪长大后甚至都想不起曾经在京城的岁月，亲人的面容也随着时光慢慢变得模糊，她精通医术，甚至后来老医者也没什么能教给她了。但她从没想过离开沅州，只想在这个偏僻但又宁静的地方过完一生。

直到老医者死前将一封信交给他，她才知道原来老医者是爷爷的堂哥顾凌，曾经也是杏林圣手，因为曾给贵妃把脉时，直言贵妃可能终身难育子嗣，一怒之下，贵妃毒哑了他的嗓子。心灰意冷之下，他退出官场，云游四方，彻底在朝堂上销声匿迹。行至沅州，见此地山清水秀，便常住下来，为周围的百姓义诊。

后来新皇弑父上位，顾家知晓了其中真相。新皇忌惮顾家，便借口顾家医治不力以致先皇驾崩，将顾家满门抄斩。顾家自新皇上位便知此劫难逃，颇费周折找到顾凌，又央求他保住顾家最后的血脉。于是，顾清漪就被送到了沅州。

后知后觉自己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人世，顾清漪才慢慢尝到亲人离世的切肤之痛，她决心返回京城，为亲人报仇。但一路上的见闻，却令她慢慢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个王朝，已经烂透了，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官员上下勾结，腐败贪污，无恶不作。她突然就觉得，在这个腐败的王朝，冤案才是常态。

大昭建朝不过三十年，第一任皇帝昭和帝就是当今皇上的父亲，是前朝的威武大将军，后来狼子野心，趁前朝太子远在边关亲征，直接逼宫。前朝皇帝软弱，自缢于皇宫大殿，皇后和年幼的二皇子不堪受辱，一把火烧了宫殿，只留下两具焦的尸体，而在边关的太子被身边叛变的亲信捅了一刀，跳下了悬崖。

就这样，大昭取代了前朝，昭和帝虽然登基的方式令人不齿，但好在在位期间勤勤恳恳，颇有建树，百姓生活倒也富足安乐。他年轻时候骁勇善战，但也落下了不少病根，因而中年之后，身体越发虚弱，底下的皇子便蠢蠢欲动，当今皇上的亲母，当时是昭和帝的贵妃，为了早让儿子，也就是如今的昭明帝即位，在他的药内放了少量毒药，因而昭和帝在位十三年后，猝然离世，遗诏也是来得不明不白。

昭明帝即位后也曾想好好管理国家，但后来发现天赋实在有限，沉迷于歌舞声色后，越发纸醉金迷，兴建行宫，劳民伤财。近几年更是求仙问道、不理朝政。百姓可谓是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她曾经想报仇，但这样的乱世，谁会在乎一个已经消亡的家族的清白。鸿雁阁的人只知道顾清漪用毒用得炉火纯青，潜宅入户如入无人之境，收集信息更是一把好手。却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也没有人知道她精通岐黄之术。

顾六的信让顾清漪心头一震，按理说，鸿雁阁是根本引不起别人注意的，他们每次卖信息也只售卖一次，绝不会和买主再有联系，买主也不过就是买个消息不被泄露的安心。说起来好笑，她的家人因为皇上害怕消息泄露被杀，她却以卖泄露的消息为生。

他们组织向来行踪不定，也有人重金悬赏想要追杀他们，但奈何分布太广，而且看起来毫无规律，都失败了。后来发现他们不过是奔着钱来，也就随他们去了，就当破财消灾。因而顾清漪此刻看着信上的“有变”，的确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片刻，她还是提笔回信：“凡事等我回来再议，我即刻启程。”

顾清漪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细软，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了立在院中的裴澜之。啧，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麻烦。但也来不及多想，顾清漪径直走向裴澜之，将一把钥匙塞到裴澜之手中，说道：“我有急事要先离开，你可以继续呆在这，离开时将钥匙交给隔壁的大娘，放心，她不会乱说话的，每日的吃食我也会让她送来，你听见敲门声去取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两个黄色药瓶扔给裴澜之。“这个药粉早晚各上一次，不日就可痊愈。”

说罢，也不看裴澜之的表情，打开大门就准备离去。突然，顾清漪似乎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过头笑着对裴澜之说道：“裴大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裴澜之敏锐地注意到了“大人”两个字，看来这个顾清漪是认识自己的。他盯着自己手中的两瓶药，唇角微弯。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有趣啊。顾清漪的离去对裴澜之并没有什么影响，直到五天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出现在沅州知府刘桓家中。

刘桓见裴澜之安然无恙地出现也有些发懵，不是说人受伤，应该已经死了吗？这好端端的，也不像是受了伤啊。但都是浸淫官场的老狐狸，他赶忙笑眯眯地迎上去：“裴大人，您这几日可让下官好找啊，找遍沅州城都不见您的身影呐。”

裴澜之冷笑一声，丝毫不买账：“哦？那想必刘大人搜查的不是我踩着的这个沅州城吧，倒是本官等了你几日，连个官兵都不曾看见。”

刘桓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连连赔笑，官大一级压死人，饶是太傅看裴澜之不顺眼，刘桓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裴澜之怎么样。

要说这朝堂之上，最不对付的就数太傅傅轻舟和裴澜之了，皇帝夜夜笙歌不理朝政，朝政几乎把持在傅轻舟手中。

傅轻舟生性残暴，喜欢玩弄权术。忠良之臣要么被他威逼利诱策反，要么已经见了阎王。还有几个在艰难抵抗。唯独裴澜之躲过许多明枪暗箭，活到了现在。

裴澜之为官清廉，也不爱美色，连背景都是清清白白，无牵无挂。傅轻舟在明面上一时也不能将他怎样。况且区区一个大理寺卿，也翻不起什么大波浪。

只是傅轻舟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给裴澜之的的为官之路使点绊子。追杀什么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偏偏傅轻舟也不打算杀他，就像是猫逗老鼠，乐此不疲。

倒是朝中的其他大臣更想裴澜之死，在一个污浊的朝堂，清廉只会显得他们更加不堪。所以顾清漪觉得裴澜之仇家多不是没有道理的，想他死的人估计和觊觎他容貌的女子一样多。

裴澜之也不看刘桓谄媚的嘴脸，通知道：“我看刘大人完全不在乎本官安危，想必沅州的事解决起来也不困难，既如此，本官明日就回京复命了。”说罢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