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空)俏娇小仙闹皇宫合集全章节阅读_(空 空)全集在线阅读

小说:俏娇小仙闹皇宫合集 作者:柳扶疏 角色:空 空 俏娇小仙闹皇宫合集

(空 空)俏娇小仙闹皇宫合集全章节阅读_(空 空)全集在线阅读

    几天后,队伍抵达了京城。
    皇上回京,这可是大事。先前朝廷就放出了风声,说皇帝陛下是出去微服私访查探民情去了,把逃婚的事掩盖了个一干二净。这天,听说皇上要回京了,无数京城百姓自发地到城门外迎接他,加上维护秩序保障安全的士兵、侍卫,前来迎接的文武大臣、仪仗队,可谓浩浩荡荡,甚为壮观。
    杨淙淙成功地混到了小太监的位置上,跟在了沈仪心的身边。
    先前在外的时候,沈仪心都是穿着便服的,这次杨淙淙是第一次见到他身穿朝服的模样,不由为之惊叹。先前沈仪心给她的印象大体是温和的,有时是英武的,但没有任何一刻能像此刻这般具有帝王之气。五官分明深邃,轮廓仿佛如刀削一般清晰,俊美如玉,却比玉更加令人折服。
    他身穿明黄衣袍,乘坐在御辇之上,身上九龙图案如腾云而飞一般栩栩如生。下方是山呼“万岁”的声音,他站起身来,剑眉星目,眼眸深邃如同夜空,高高地俯视着下方匍匐着的芸芸众生,道一声“众卿平身”,直如天神一般。
    杨淙淙在一旁看着,只感到心跳因为激动而得老快,眼睛也成了桃心状。原来小跟班居然这么威武,这么帅气!
    一声“皇上起驾”的声音回响在空中,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往宫中行进。
    杨淙淙第一次见到人间的皇宫,没想到竟然比天宫还气派。天庭嘛,来来往往的都是神仙,讲究个“清心寡欲”,宫殿虽然也很雄奇,但总不会有人间的皇宫那么富丽堂皇。
    只见这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宫殿高广,金碧辉煌。宫殿上方皆是以金色琉璃瓦铺就而成,远远望去,熠熠生辉。飞檐上方用极其精致的手法雕刻了几条飞龙,在那金色光芒的映衬之下更加显得如徐徐如生,让人不由地从内心里生出一种崇敬和敬畏来。
    杨淙淙望着那飞檐上的巨龙正在出神,没有看到不远处在进宫的人群之中,一袭红色衣衫的江月明也同样望着那些飞龙,眼神倏而复杂。
    从这天起,杨淙淙的宫廷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内宫是有内宫的等级和制度的,不过因为早有安排,再加上沈仪心特别交代过,所以杨淙淙就一下被调成了沈仪心的随身内侍,住的地方也不是普通太监的居所了,而是在一处偏殿里,恰好跟江月明离得很近。
    自打进宫以后,江月明每天的日子就更悠闲了。因为他是皇上请来的客人,所以人人都对他很客气,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喝茶、赏花、琴棋书画,好不快活。
    至于杨淙淙,来到宫里以后,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小杨子”。她表面上虽是沈仪心的随身内侍,但沈仪心平时的生活起居全都有人照料得无微不至,加上她一个反而麻烦。再说作为内侍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目的只是为了让她能堂而皇之地在宫廷里游荡,所以沈仪心给她了一项新的工作任务,那就是作为皇帝指派的代表去督促宫里各个司的工作情况。
    说是督促,其实不过是游玩罢了。去各司转转,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就算完成了任务。这个活儿杨淙淙很满意,不仅不太累,而且可以借着工作的名义在皇宫里各处游玩,实在是太对她的胃口了。
    这天,杨淙淙穿着崭新的官帽官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马上任了。
    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御衣坊。
    御衣坊是专门为宫廷裁剪、缝制衣物的部门,职责除了这些,还有按照朝廷礼制按根据不同的条件提供相应的服饰,哪个季节该穿什么,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质地、颜色、款式,样样都得留心。简而言之,就是皇宫里所有跟衣服有关的事都归他们管。
    在当朝,女子和男子一样是可以通过考试入朝为官的,不过所管的事情都是在内宫,不涉及朝政。御衣坊的主司大人就是一个中年女子,姓张。
    “未知杨公公来了,未曾远迎,还望公公赎罪。”张主司得知了皇上的特使杨淙淙到来后,便出门迎接。她身穿深红色官服,说的话是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杨淙淙已经第一次被叫做“杨公公”,心里的感觉有点奇怪,也有点兴奋。在来之前沈仪心已经跟她交代过了,她是代表皇帝去视察的,要拿出特使的威风来。
    于是杨淙淙清了清嗓子,用尖尖的声音说道:“张大人不必多礼,我……咱家只是过来看一看,没什么别的意思。”
    说完这句,杨淙淙愣住了。
    因为这句话的前半句是的确是她说的没错,但从“咱家”这两个字开始,就不是出自于她的嘴里了。但这个声音跟她的声音非常之像,甚至连拿捏的尖尖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到底是谁在替她说话?
    张主司没有发现杨淙淙的异常,说道:“那公公请自行视察,本官还有事物要处理,就先不奉陪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她身边的宫女也都跟着她一起走了,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杨淙淙一人。
    “是谁在装神弄鬼的?快出来!”杨淙淙对着空气说道。
    没有回应。
    “再不出来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哎哟,杨公公生气时是什么样子呢?”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出现了,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空气出现了一丝波澜,波澜中浮现出一个男子火红的身影。
    “早就知道是你了,”杨淙淙撇撇嘴,“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不是担心杨公公你出师不利,所以才悄悄跟着嘛。”江月明委屈地看着杨淙淙,“谁知道你不但不感谢,反倒这样吼我,真是没良心。”
    明明是他在那里模仿她说话,居然怪她没良心……杨淙淙正想反击回去,看到江月明一脸委屈的表情,刚刚硬起来了语气顿时软了下去:“对了,不许叫我杨公公了。”
    “为什么?”江月明一双天真无邪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再给我装可怜,小心我炖了你喝鱼汤!”杨淙淙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好啊,我倒是没关系,大不了为了你英勇献身了。”江月明遗憾地看着她,“只不过你的脸变猪头的样子我是看不到了,实乃人生……哦不,鱼生一大憾事啊。”
    面对他这样说,杨淙淙还真是说不过,只好闷闷地说:“杨公公是别人叫的,你又不是别人。再说,我又不是真的公公,只是假冒公公入宫玩玩而已。”
    “你又不是别人”这句话让江月明心中一震,一种温和而柔软的物质慢慢地没过了他的心田。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样的感觉像极了初见她的那日,她手上温暖的温度……
    “你现在觉得‘小洋葱’这个称呼好听了?”江月明将心里的情愫压制了下去,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
    “只是相比而言……”
    “那还是好听了,”江月明已经自动得出了结论,“你以后就不能反对我叫你小洋葱了。”
    “这不公平……”
    “杨公公!”
    “公平,简直太公平了!”杨淙淙竖起了大拇指。
    “那就好。”江月明扬出一个得胜的笑容,说道,“你还视察这里吗?”
    “视察啊,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杨淙淙认真地说。
    “难得小洋葱这么敬业,那我就不嫌弃地陪你一起去吧。”江月明说着,“咻”的一声不见了,杨淙淙左右看去都不见他,忽然听到左边衣袖上传来了声音,低头看去,袖口处不显眼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火鲤的图案。
    “快走吧,别啰嗦!”化作她衣袖上火鲤图案的江月明催促着。
    他怎么比她还急,好像来视察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杨淙淙暗自嘟囔着,阔步走了出去。
    御衣坊里面比她原先想象的大得多,里面有贮存成衣的仓库、裁制衣服房间、漂染布料的院子等等。张主司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宫女们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派井井有条的景象。杨淙淙在里面走了几圈,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她原本就是来看个新鲜的,也不是真的视察,见此情形便决定去下一个地方看看。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个司?”衣袖上,江月明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只有杨淙淙听得到。
    杨淙淙问:“你说呢?”
    “这个嘛……”江月明想了片刻,“那就御膳房吧?”
    “深得我意。”杨淙淙夸了他一句,然后不知道出于赞赏还是报仇的目的,用指甲掐了衣袖上那只火红的小鱼一下。江月明不是人形,身上的鳞甲就没用了,这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不能大声呼喊,只能愤然瞪她,同时心里不停地说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怎么就自露弱点给了她这样一个报仇的机会呢?
    杨淙淙极其满意拍了拍江月明,以示安慰,然后大踏步地朝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其实,杨淙淙之前一直都想进宫来玩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御膳房。她早就听说了,御膳房是专门给皇家制作美食的地方,其中的御厨们可以说是是全天下做菜最好的师傅。一想到这个,杨淙淙都快要流口水了。
    到了御膳房门口,杨淙淙看到有不少人在门口,原来他们早就听说了消息,已经在这里候着她了。御膳房的主司是个胖胖的老头子,名叫黄志平,脑门上头发稀少,已经有了要反光的趋势。
    一见到杨淙淙,黄志平立刻迎上来,满面堆笑地说道:“早就听说杨公公要来,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桌家常便饭,恳请您赏脸上座。”
    一听到这话,杨淙淙心里很高兴,但是表面上还是故作淡定地说:“不用了,还是先看一看御膳房的情况再说吧。”
    黄志平说:“公公都忙了大半天,肯定也累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视察吧?”
    杨淙淙的肚子的确“咕咕”在叫,上午在御衣坊转了那么久,也的确挺累的,于是就说:“好吧,那就多谢大人了。”
    入座的地方在御膳房主司办公的屋子旁的会客室里,来到桌前一看,她才知道那所谓的“家常便饭”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翡翠水晶虾仁饺、鲜嫩八宝海参羮、香煎白玉片松茸……一道道菜,都是杨淙淙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见过的。满桌珍馐佳肴,实在是色香味俱全,光看和闻都是一种享受,更别说吃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就不打扰公公用餐了,您请慢用。”黄志平说着,关门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了杨淙淙。
    “哼,居然这么多海鲜。”衣袖上红光一闪,江月明跳了出来,绕着那一桌的美味佳肴踱步。
    “算是你半个老乡啊。”
    江月明面色愤愤:“这家伙,不是分明跟本公子过不去嘛!”
    杨淙淙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人家那是来招待我的。”
    “哼,”江月明说,“你就吃吧小洋葱,当心吃多了变猪头!”
    出乎意料地,杨淙淙却说:“我是不会吃的。”
    江月明愣了一愣,伸手就要去摸她的额头:“诶?你没发烧吧,今天居然这么反常?”
    杨淙淙把他的手打掉,说:“这些东西,如果是放在平时我肯定是会吃的,不过今天我不能吃。”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觉得御膳房的黄志平热情过了头,这些菜他说是什么家常便饭,其实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每一种食材都价值不菲。我跟他又没有什么交情,他干嘛要这样招待我呢?”
    江月明不以为意地坐下,喝了一口桌上摆着的三花酒,说:“肯定是这御膳房里有什么猫腻,怕你查出来,所以上赶着笼络你呗。”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我才没这么容易被收买呢。”
    “说真的,我觉得这御膳房你得好好查一查。”
    “我也觉得。”杨淙淙说,“那我先出去看看。”
    门刚一打开,外面就立着几个宫女,见到杨淙淙出来,其中领头的一个立刻请安道:“公公吃得可还好?”
    “还不错。”杨淙淙点头。
    宫女笑道:“吃饱以后是最适合浴足的了,我们给您准备了用许多珍贵药材泡制的浴足液,请您放松一番。”
    “不用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
    宫女有点为难地说:“黄主司吩咐过了,您是贵客,让我们几个可绝对不能怠慢了。若是他知道我们服侍不周,我们也不好交代呀。”
    “这样啊,那好吧,”杨淙淙眼珠一转,“我现在先不去浴足了,想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叫人打扰到我。”
    宫女一听到她这样说,面露喜色:“好的,公公请便。”
    杨淙淙关上门回到屋里的时候,江月明正在一边吃松茸一边喝小酒,吃得不亦乐乎,看到她回来,幸灾乐祸地说:“要不要来一口?”
    杨淙淙白了他一眼,说:“她们在监视我?”
    “想不到小洋葱也有聪明的时候。”江月明笑眯眯地“夸奖”道,“这皇宫里的事儿,哪能没些猫腻呢。御膳房的油水可是很足的,现在你来了,他们肯定有所准备,想要查到些东西就没那么简单了。”
    “明察不行,我们可以暗访啊……对了!”杨淙淙灵光一现,“你会隐身术吗?”
    “会是会,不过……”
    “太好了!”杨淙淙一拍手,“那就这样定了!”
    “定、定什么了?”江月明一口食物被噎住,半天才咽下去。
    “你用隐身术把我们两个的身形隐掉,这不就可以暗访了。”
    “没那么简单啦……隐身术是很高深的术法,要消耗许多灵力。要是我一个人倒还可以,但现在加上你,估计就有点困难了。”
    杨淙淙不知道他几百年前受了重伤,又丢了元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不想告诉她这些,免得害她白白担心。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有点自恋的小妖,每天打打闹闹,这也是凡尘俗世中的一种幸福。
    “什么加上我有点困难,还不就是说我修为低……”杨淙淙咕哝着。
    “不是这个意思啦,”江月明赶紧解释,“以我现在的修为,带着你一起隐身是没问题的,不过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那也差不多够了。”杨淙淙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抓紧一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又问,“那时间到了以后会怎样?”
    “身体就会慢慢从透明变成不透明,最终恢复成普通的样子。对了,还有,”江月明说,“在隐身的过程中,虽然别人是看不见我们的,但是我们的行动还是会像平常一样发出声音和响动,所以这个也要注意才行,不然就会被发现了。”
    “我是怕吓到别人。”杨淙淙掩口笑道,“就像那天在建州时那样。”
    江月明不屑地说:“那些人都是恶徒,吓吓他们也是应该的。”
    “我也没说不应该呀,”杨淙淙说,“好了,你快施术吧。”
    江月明点头,正要释术,却忽然有点犹豫:“这个……因为隐身术是我释放的,要想让术法的力量同时也加持到你的身上,需要通过手来传递……”
    杨淙淙原本以为他在担心什么呢,听到原来是这个,说:“就是说要牵手是吧?没问题!”
    说完,她把手伸了出来。
    江月明看着她伸出来的那只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去牵。他原本担心杨淙淙不愿意,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还是存在了很多年的。但他没想到的是,杨淙淙并不是凡间的女子,对这些所谓礼教的东西她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反倒是他犹豫起来了。
    “你说你,平时也没见这样啊,到了关键时刻反倒扭捏起来了。”杨淙淙说着,主动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江月明的心跳了一下。
    这一刻,他想了很久。从很久以前初见她的刹那开始,他就在期待着这一刻的来临……他没有想到,这期盼了许久的一刻,竟是在这样不经意之间到来的。
    如果她知道他刚才说的其实并不是真的,所谓要牵手才能加持术法其实是个借口而已,他这样说的目的,其实只是想触碰一下她的手而已,哪怕只是一瞬间。
    那只手,她的手……
    很久以来在他梦境的涓涓水流中不断出现的那只手,将他的身体轻轻托起、从死亡边缘救回的那只手。
    “你怎么啦?”看到他在愣神,杨淙淙不由问道。
    那些往昔的记忆倏然都退却了,江月明笑着说:“没什么,来,我要开始施术了。”
    术法从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之间开始生效,他们的手渐渐变得半透明、完全透明……接下来,整个身体也发生了相同的变化,不过顷刻之间,两个人的身体已经完全隐形了。
    杨淙淙愣了一愣,一个之前完全没有料想到的问题出现了:虽然别人是看不到他们两个了,但她也看不到江月明了。
    忽然,眼前有细碎光影流转,江月明的身影渐渐浮现了出来,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好像用水凝聚成的一样。
    “果然你的眼睛还是需要开光,不然就跟一个小瞎子似的。”江月明不放过任何嘲笑她的机会。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整天在水里生活,自然视力要好得多了。”
    “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江月明说着,向门口吹了一口气。那气流越来越大,竟如同风一样,把门吹开了。
    “咦,怎么回事啊?”门口的宫女往也很奇怪,探头向里面看去,看到供休息用的床榻上背冲外躺着一个人,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不由也放心下来,关好了门。
    那个被子里面裹着的其实是一个枕头,看起来像个人躺在那里,其实是杨淙淙和江月明故意做出来迷惑他们的。两人就是趁着开门的这一会儿功夫,快速地溜了出去。
    要说这御膳房,实在是一个油水很足的地方。皇家饮食,每一顿都要精致、大气,一餐之中,端上桌来的有几十样之多,最后吃掉的往往可能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在少数时候,这些剩余下来却丝毫未动的食物是可以被赏赐被下面的人吃的,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浪费掉,下一餐要做全新的。由此可见,宫廷里需要的食材量是非常大的,而且都很珍贵,负责采办这一块的人也因此就有许多油水可捞。
    这一次,两人就是要去到账房看一看。
    御膳房里面也很大,分为采买、库存、账房、制作等许多部门,杨淙淙和江月明对地形都不熟,在其中绕了很久才找到了账房。账房的门关着,两人以为里面没人,正想进去时,却发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那个姓杨的还在睡吗?”是黄志平的声音。
    “是的,我刚刚还看了,睡得像只死猪一样,应该一时半会醒不了。”回话的是个女声,听起来应该是刚才那几个人宫女中的领头人。
    杨淙淙一听,非常气愤,你才睡得像只死猪呢!
    “那就好,”黄志平对这个回答显然比较满意,“看来我们在菜里下的迷药起作用了,就让他多睡会儿吧,睡醒了天也黑了,我就不信他还有精力来查。阿芝,你这几天把账房这边盯紧一些,尽快把让他们新做的账弄好,要做得看不出什么问题才行。”
    “是,大人。”名叫阿芝的宫女领命退了出来,过了不久,黄志平也出来了,账房里没有别人了。
    听到门响,杨淙淙立刻想找地方躲,被江月明一把拉住,她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两人已经是处于隐身状态了,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江月明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两个人进了账房,看到里面的架子上堆了很多账本,有的已经泛黄了,有的还是崭新的。杨淙淙随便翻开一本,只间上面记的大都是某年某月某日,购入某某食材多少斤,价格多少,采买人是谁,诸如此类。原本就不会查账的她翻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反倒是江月明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账里,有很多都是假账。”江月明下了结论。
    “你怎么知道的?”
    江月明随手从架子上抽下一本账本,一页页地翻着给她说:“你看,这个账本上的时间是十年前,但纸张丝毫没有变黄,墨迹也是新的,可想而知这些都是新做的假账。”
    杨淙淙听江月明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事情并不简单。既然要通过做假账来遮掩,并且是十年前的假账,那证明这御膳房的问题真的是很严重了。而且听他们刚才那样说,招待她的饭菜里是下的迷药的,目的就是让她昏昏入睡,好查不到些什么。如果心里没有鬼,何必要这样做呢?欲盖弥彰,反倒更加引人怀疑罢了。
    但他们没想到,杨淙淙并不是凡人,而是下凡的小仙,更没有想到的是,和在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江月明,凡间的迷药是对他没有任何作用的。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江月明说:“先不动声色,回到刚才你假装休息的那个房间,等到下午醒来后就离开,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杨淙淙点头认同,两人正想离开的时候,门忽然开了,黄志平从外面冲了起来,把门反锁住了,然后在屋里到处翻找起来,看样子十分着急。
    现在黄志平把房门锁着,两人根本出不去。江月明用眼神示意杨淙淙不要着急,静观其变。
    黄志平找了很久,把地上,墙角,架子下面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他的嘴里不停念叨着:“应该就是这儿呀……怎么找不到呢……”看样子要找的东西似乎十分重要。
    就在这时,江月明开始有些着急了,一炷香的时间将尽,隐身术维持不了多久了,如果那时候被黄志平发现了他们两人在这里,那就麻烦了。
    眼见黄志平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杨淙淙灵机一动,拿起了一本账簿,在房间里走了起来。
    黄志平呆住了。
    因为他看不见杨淙淙,她的脚步声又放得极轻,几乎于没有,所以在黄志平的眼中,这一幕无异于一本账簿自己在空中飘来飘去。
    江月明立即意会,左右手也各托着一本账簿,在房间里走了起来。
    黄志平看到三本账簿自己漂浮着,脸色“唰”地白了,好像被涂上了一层白色的油漆一样。他颤抖着张开嘴,想喊什么,却因为无比紧张而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放在桌上的一本账簿竟然自己翻动了起来!
    “鬼、鬼……有鬼啊!”
    黄志平的腿肚子都转弯了,好不容易喊出了声来,接下来就是一声凄惨的嚎叫,也顾不得寻找什么东西了,丢了魂儿一样地跑出了房间。
    杨淙淙和江月明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肚子都痛了。
    趁这个机会,他们离开了房间,江月明走得慢了一些,但很快追了上来。两人打算回到刚才杨淙淙假装休息的地方,但是到了岔路口却出现了分歧。江月明说往左走,杨淙淙却说肯定是往右走,江月明拗不过她,只好往她说的方向走去,结果却走到了储存食材的库房里。库房里并没有人,各种肉、蛋、蔬菜一筐筐地摆放着,另一边是各种各样的调料。
    “我、我明明记得是往这边的嘛……”杨淙淙心虚地解释,“这里每一间房子都长得那么像,真的不好认……”
    江月明翻了翻白眼,正打算带着她走出去,就在这时,隐身术的效果过去了,两人的身体恢复了平常的那般样子。
    这时候,库房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糟了!”江月明低叫了一声,但并没有慌,顷刻之间他就想到了办法,“小洋葱,快点化作原型,躲在这些蔬菜里!”
    化作原型并不需要灵力,所以能很轻松地做到,躲在这些蔬菜里也不太引人注目。
    江月明看到旁边有一个装鱼的水瓮,因为宫里的鱼要求新鲜,所以都是将买来的活鱼养在水里的。江月明化作一条火红的鲤鱼躲在了翁里的那群鱼中,还真是天衣无缝。
    相比起来,杨淙淙可就惨了,因为她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同类——洋葱。
    库房里的各种食材都是按类别放的,一类一类摆放得很整齐,如果在某一类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别的物种,就会非常突兀。但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杨淙淙于是化成一颗紫色的洋葱,混在了一堆紫甘蓝里。
    门开了,几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吩咐道:“去,把晚膳需要的材料按单子上所写的挑好送过去。”
    小太监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挑好了,推着小车走了出去。最后走的是那个领头的,他忽然想到单子上忘记写胡椒粉了,于是就退了回来,到一旁去拿胡椒粉。胡椒粉是用纸袋装的,他拿的时候不小心把袋子撕破了,粉末四下散了出去。
    杨淙淙所在的那筐紫甘蓝就是在这旁边。胡椒粉钻到了她的鼻孔里,呛呛的,痒痒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谁?!”小太监警觉地转过身来,看着仓库里面。仓库里很正常,什么意外情况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已经是一颗洋葱状态的杨淙淙。
    “这是哪个家伙干的,这么粗心,竟然把一颗洋葱放在了紫甘蓝里!”他嘴里骂着,把杨淙淙拿了起来。
    杨淙淙在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怎么恰好这么巧就被他看到了呢?
    这时候,小太监听到养鱼的那个水瓮里传来了水声,走过去一看,一条红色的鲤鱼肚皮朝天地浮在水面上,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宫里规定,这种快要死的鱼不可以用来做菜,是要被丢掉的。小太监看看四下无人,于是就用刚刚破掉的纸袋把那条鱼装了起来,连同洋葱一起藏在袖筒里出门去了,边走边高兴地说:“今晚可以吃洋葱煎鲤鱼了。”
    杨淙淙和江月明重逢了,在黑漆漆的袖筒里。
    “你想的好主意!”杨淙淙咬牙切齿。
    江月明无奈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打喷嚏的话,我又何必故意跳起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再装死给他看啊?”
    杨淙淙心里知道江月明这么做是为了她,心里也挺感动的,不过跟他相处得久了,好像不斗嘴就不开心似的,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总之就是嘴巴死硬。
    杨淙淙扁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被做成洋葱煎鲤鱼了呗。”
    “我是认真的!”
    江月明叹了口气:“你看你,就是这么急,他又不是吃生的,把菜做熟也要一段时间,肯定有机会溜掉。再说了,你堂堂天界仙子,还能怕一个小太监不成?”
    江月明的话确实有道理,杨淙淙顿时心安了。
    果然被他说中了,小太监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把袖中的鲤鱼和洋葱放了下来,然后就去院子里忙活了,恰好给了杨淙淙和江月明趁溜走的机会。
    因为小太监正在院子里,他们无法化作人形出去,江月明的隐身术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重新使用,所以两人还是保持着洋葱和鱼的形态,顺着墙根悄悄溜了出去,还好那小太监似乎没怎么发现。出了门以后,两人看四周无人,立刻化作人形溜掉了。
    再说御膳房那边,那个名叫阿芝的宫女在门口守了许久都不见杨淙淙出来,于是敲门去问她醒了没有,但没见回答。到了天黑的时候,她终于等不住了,于是推门进去,却发现在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裹着被子的枕头而已,不由惊讶之极。思来想去,她还是不知道杨淙淙到底是怎么出去的,但为了向黄志平交差,她谎称天黑后杨淙淙醒来觉得还是很疲乏,就不做视察回去了。黄志平这天丢了东西,又在账房里见了“鬼”,自然也就把这件事略过去了。
    杨淙淙和江月明出来后,回到了住处,江月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杨淙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令牌,上面写着三个字,“睿王府”。
    看到这几个字,她顿时明白了,这是睿王府的出入令牌。
    江月明说:“这是我在账房门外的草地上捡到的,不过那时候时间紧迫,就没跟你说。现在看来,黄志平要找的大概就是它了。”
    杨淙淙有些惊讶:“黄志平不是御膳房的主管吗,怎么会有睿王府的令牌?”
    “这个肯定另有内情,但现在我也不好说什么,你还是拿着它去见沈仪心吧,这件事一定要让他知道。”
    当天晚上,杨淙淙就去见了沈仪心。在此之前,沈仪心就向身边的人吩咐过了,无论杨淙淙什么时候来找他,一律不可阻挡,所以杨淙淙很顺利地见到了他。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沈仪心还是在批阅奏折,手执朱笔不断地在上面圈点着什么。看到杨淙淙来了,他放下朱笔,屏退左右。
    “今天第一天上任,情况似乎不太好?”看到她微带倦意的面容,他就已经猜到她今天的情况似乎不大顺利。
    杨淙淙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说:
“其实也不算不太好,但也不是太好……”
    “怎么了?”
    “今天我总共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御衣坊,另一个是御膳房。两个地方都非常井井有条,做事有序,但也有很大的不同。御衣坊的张主司对我态度淡淡的,让我自己随便去查看,但是我又不懂,看了很久却什么名堂也看不出,于是就走了。但是在御膳房就不一样了,那里的黄志平对我非常热情,但我却总觉得他怪怪的,还要给我安排什么浴足,总之就是不想让我来查。我后来找了个机会偷偷跑了出来,发现他们的账房里有很多新做的假账,还在附近发现了这个——”
    说到这里,她从怀里拿出了令牌。因为在来之前,江月明让杨淙淙不要提到自己,就说是她发现的就是了,所以杨淙淙也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略过去了。
    看到她拿出来的令牌,沈仪心的眼睛微微一凝。
    “令牌的事,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杨淙淙想了想,摇了摇头。江月明知道这件事没错,但这并不是她向他说的,所以她现在也并不算说谎。
    “那就好。”沈仪心说,“淙淙,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杨淙淙点了点头,看沈仪心的脸色有些严肃,也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虽然有满肚子的疑惑,但也没有再去问了。没想到,沈仪心竟然主动和她说了起来。
    在朝堂中,管理各项事务的分为六部,分别是吏部、户部、礼部、工部、刑部、兵部。而在宫廷里,管理各种皇家事物的就是内务部了。在内务部中,有涉及到财务、礼仪、饮食、衣饰等的各个部门,通称为“司”,比如御衣坊和御膳房,主管官员称为主司。前些年,宫廷中专有一司,名叫督计司,专门管理各司的监督、记账等任务。但自从睿王沈越摄政后,将督计司取消,并将许多司的主司换成了他的亲信,黄志平就是其中一人。自此以后,内务部中的各个机构就十分混乱,出现了各自为营的现象,账簿造假、私吞公款等现象十分严重。沈仪心要重新整理朝政,就必须要从宫廷内部入手,否则内忧外患,情况会更加麻烦。
    沈仪心之所以让杨淙淙去做这个视察的任务,是因为觉得她生性爱玩,去各处看看情况也好。但没想到杨淙淙只去了一天,就发觉了这些不为人所知的内幕,让沈仪心不由得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对于沈仪心的这个称赞,杨淙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因为在这过程中江月明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令牌也是他发现的,但他不让她提到自己,于是她也就只能这样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屋外有一个人原本想求见沈仪心,在被侍卫拦下后,故意装作不小心摔倒在磨了一会儿时间,将两人说的话听了个大概,然后悄然离去了。但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和命令,屋外的侍卫没有敢将这件事报告给沈仪心。
    第二天,沈仪心就派人去清查了御膳房的账房。原以为这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清查会查到许多问题,然而意外的是,那些分明是新做的假账里,纸张却都是陈旧的黄色。
    当去查账的人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沈仪心的时候,沈仪心表情沉静,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挥手让他退下去了。他看上去很淡定,但杨淙淙却非常震惊,怎么可能?昨天她分明看到这些纸都是白色的!
    一夜之间,洁白的新纸变成了泛黄的旧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仪心一眼不发地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着,身上常有的龙涎香的气息也因此显得有些沉郁。分明是十足把握的一击,却没料到对方竟然早有防备,从账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这样一来,即使他手握着睿王府的令牌,若是黄志平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道那令牌是怎么回事,那也无法治他的罪。即使勉强治罪了,也无法使众人心服。
    现在的重点是,白纸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变黄呢?如果能解决了这个问题,就能找出破绽,那么黄志平就百口莫辩了。
    杨淙淙看着沈仪心闭目苦思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很烦,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她倒了杯茶给他端了过去,没想到陷入沉思的沈仪心被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惊了一下,手臂一动,那杯茶就翻倒了。
    桌上原本放着洁白的宣纸,此刻被茶水浸湿了大半,变成了褐黄色,但没浸到茶水的那一半却是雪白。沈仪心望着这一幕,忽然拍了下大腿,脑子里思考了一天的问题已经想通了一大半,另外的那一小半,就有待验证了。
    “来人,去从今天在御膳房查的账本中拿几本过来。”他吩咐道。
    过不了多久,一个宫女就恭恭敬敬地把账本拿来了。
    “这些账本中的纸是用淡茶水染黄的,所以我们才扑了个空。”沈仪心在灯下仔细地看着那些账本,说道。
    的确,白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些账本很不对劲,分明知道它们是假的,但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弄的,此时终于想明白了。
    白天查账时,因为去得急,账本多,加之主要是冲着纸张并没有变黄这一点的,所以并没有在意别的方面的问题。此时细细看来,沈仪心发现这些账簿上有些字迹边缘呈现出一种微微洇开的状态,而且纸张也是有一些不平的。根据黄志平的解释,存放账本的房间曾经因为屋顶裂缝而漏过雨,这些账本被浸过水,所以纸张就不平整了。沈仪心一听就知他是在狡辩,但当时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证明他是在说谎,也就没有出声了。
    但真正因为时间久而变黄的纸张和被茶水染黄的纸张,一定还有些什么别的不同。沈仪心看着那些账本,又看了看旁边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想把它们比一比。
    旁边的书架上摆了很多书,有些是新的,有的已经很久了。沈仪心拿出了一套《资治通鉴》中的一本,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书,纸张也已经黄了。他将账本和书摊开来并排放着,观察了很久,虽然两者的纸张的黄真的很像,若不是账本的字迹略微有些模糊,纸张也不太平整,它们真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
    看上去极其相似的两张纸,到底怎么样才能证明账本的纸张是故意做旧的呢?沈仪心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杨淙淙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这两本从表面上看上去一模一样,真是愁人……”
    表面看上去……表面!表面一样,那内部呢,也一样吗?
    他立刻找人拿来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将账簿和书本的纸分别从中划开,来比较它们横截面的不同。他向来也是爱书之人,但这时候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纸张被划开了,沈仪心比较着它们的横截面,终于发现了不同。
    由于宫廷用纸都是好纸,所以两种纸都很厚,一本中上百张纸叠在一起,那就更加一目了然了。账本的纸是从里外都是黄色,而书的纸则是表层黄色最深,中间的颜色就要浅上许多了,那是因为纸张的上下表层跟空气接触得多,所以才更加老化变黄的缘故。
    这一下,沈仪心有了必胜的把握。
    “淙淙,你看,假的东西无论做得再真,它终究还是假的。”沈仪心望着跳动的烛火,喃喃说道。看着是说给她听,其实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假的东西,终究还是假的……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如山的铁证呈了上来,这一次,黄志平的任何狡辩都变得苍白无力。一道圣旨将他打入了天牢,接下来的则案件交由刑部继续审理。
    这桩案子从原本就是该由刑部来办的,但由于沈仪心说宫内官员职务虽不高,但所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因此之前一直在亲审,直到现在这个环节才交给刑部。
    刑部是处于沈越的控制之下的,这个黄志平也是越王的远亲,按理来说沈仪心可以将这件案子交到大理寺去办,就可以免于刑部的人从中作梗,但他却偏偏没有这样。沈仪心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依照黄志平和沈越的关系,沈越或许会动用刑部的力量去保他,这样就有可能被政见不合的朝臣抓住把柄趁机参上一本,沈仪心也可借此机会整肃朝纲。如果刑部因为忌惮沈仪心亲自督办这个案子而有所忌惮,那么就没人救得了黄志平,这样不但拔除了宫廷里的一大祸害,还使越王吃了个闷亏,不管怎样都是沈仪心占了上风。
    事情果然不出沈仪心所料,过了几天,沈仪心在朝堂上问刑部尚书这件案子审理得如何了,刑部尚书答道:“黄志平已经认了贪污渎职之罪。”
    沈仪心问:“所贪银两数量共有多少?”
    “合计纹银十万两。”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没想到一个小小六品主司,竟能在这些年间贪污数额如此大的银两,实在令人震惊。
    沈仪心又问:“贪污数额巨大,依律如何?”
    “依律当斩。”
    沈仪心将目光转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问道:“皇叔,你意下如何?”
    这个男子正是睿王沈越,他得眉眼之间与沈仪心有几分相像,不过更多了一些老成熟稔,当下听到问话,于是答道:“欺上瞒下,贪污渎职,本就是罪不可恕,臣以为判得极好。”
    他的话说得很巧妙,看似是顺着沈仪心的意思走,但实则是为自己开脱。这满朝文武都知道黄志平是他的人,他一开口首先便说黄志平是欺上瞒下,意在说明黄志平的行为他根本不知晓,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但事实上,沈仪心知道黄志平所贪的这些钱财中,除了一少部分自己留着以外,大部分都到了沈越的手中。若不是沈越有意为之,当年又何必将督计司取消,给了各司自掌财权的机会?
    “皇叔真是深明大义,无愧为百官表率。”沈仪心道,“黄志平此事影响重大,却关乎到朝纲风气,绝对不可忽视。既然皇叔这样说,那不如就请皇叔替朕去监斩黄志平,如何?”
    “臣遵旨。”
    “好。”沈仪心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他对百官道,“经过这件事,朕觉得宫内不可没有督计司,因而想恢复旧制,并将它规格提升一级,处于各司之上。各司所用银两及所交账单,必须由督计司审过,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群臣知道沈仪心早已决定了,此时问他们的意见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于是异口同声道:“皇上英明。”
    沈仪心颔首,道:“那督计司的主司,诸位可有推荐?”
    下面一个官员站出来说:“御衣坊的张主司为人稳重,处事负责,不是徇私枉法之人,臣以为她可以担此职务。”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反对道:“张主司是女子,我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女子担任过督计司主司的职务,还请陛下三思。”
    这句话落在了一直都在沈仪心身旁扮作小太监的杨淙淙耳中,让她觉得分外不舒服。朝堂上的争论她都听到了,之前的什么官员制度她都听不懂,因此也听得迷迷糊糊,只因为身在朝堂之上要强打精神,不然早就睡着了。但听了这句话,她却立刻清醒了。
    虽然她对那位张主司了解不多,但单就她毫不奉承代皇帝来视察的自己这点来说,就清楚她为人如何了。她所掌管的御衣坊内虽工作繁忙却井井有条,可以见得她做事的能力也非常出色。这样一个人,却有人因为她是女子而反对,实在是令杨淙淙有些气不过。
    要是在平时听到这样一句话,杨淙淙肯定立刻毫不犹豫地还口,女子又怎么了,你娘亲难道不是女子,没有女子怎么又会有现在的你?保准说得他哑口无言。但现在是在朝堂之上,她也知道并非一般的场合,于是就忍住心中的不快没有说话。
    她就站在沈仪心身旁,沈仪心的眼睛往她脸上一扫,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因为开国以来没有先例,所以就行不通,是吗?”沈仪心淡淡说道,“这么说,我朝自开国以来也没有过御膳房主司贪污十万两白银的先例,这又作何解释?”
    刚才持反对意见的人听出了他语意中的不快,立即跪下道:“臣惶恐!”
    沈仪心也叫他平身,说道:“朕如今启用谁,罢免谁,所考虑的唯有两点,那就是其是否有真才实干、是否能秉公处事,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放置一旁。整肃过了内宫以后,朕即将开始整肃的就是朝纲了,不过请诸位爱卿不要忧惶,朕相信你们都是勤政廉洁的好官员,一定都是怀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问心无愧的,是不是?”
    一时间,满堂俱是“谢皇上夸奖”的声音,但不知真心感谢的有多少人,心中惶恐难安的又有多少人。
    在这些人说,沈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仿佛今天所说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退朝以后,杨淙淙跟着沈仪心回到了御书房。
    自从前些时候查出黄志平的案子后,各司的人都对这个新来的视察官不敢小觑,纷纷开始整肃本司内部,因此杨淙淙在那之后也没查到些什么,整个宫廷的各个部门也逛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开始跟着沈仪心。今天是她第一天跟着他上朝,虽然朝中的很多事情她并不了解,但也感觉到在看似一团和气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的汹涌暗流。
    原本听沈仪心的描述,杨淙淙以为沈越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中年人,谁知在朝堂上一见,才发现他其实很年轻。想来也是,他也就比沈仪心大了那么十来岁,至今不过三十出头,生得也算颇有风度,但相比起沈仪心眉目间的豁然和俊朗,沈越则多了些阴靡。
    今天在朝堂之上,事情桩桩件件都暗指向沈越,但他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脸上都没出现什么表情。沈仪心知道,他这个皇叔并不简单,如此平静的表面下,他肯定已经在盘算着新的计谋了。
    其实那个推举张主司的人,是提前受了沈仪心的命才适时推举她的。之前沈仪心还小的时候,虽然沈越摄政,但太后也并没有闲着。她并不是一般的宫闱女子,先皇在世时,她从一个普通的嫔妃一路走到皇后的宝座上,不可谓不艰难,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练就了一副不动声色察人观物的本事,只是先前沈仪心太小,许多事情她不能跟他讲。这次沈仪心回来后和出宫之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消极的态度了,反而主动地向太后讨教起用人之道来,让她十分欣喜。根据多年的观察,她推荐了一些朝中之人给沈仪心,都是可以依仗和重用的,其中就有张主司。沈仪心让杨淙淙去视察各司,不但是照顾到了她爱玩的心理,也是让她顺便看一看张主司的情况,以备其后调用。
    在和杨淙淙刚遇见的时候,沈仪心的确是有些不谙世事的,他从小到大虽然可以称得上是“读万卷书”,但远远没有达到“行万里路”的地步,因此在对许多问题的看待上都太过单纯。经过那段时间的游历后,他已经跟当初完全不一样了。
    几个月在外的生活使他的肤色变得略微深了一些,但他原本深居简出,皮肤本就很白,所以现在肤色虽深却并不显得黝黑,而是一种浅浅的小麦色,目光也比当初坚定了许多。所以当杨淙淙看着在烛火旁沉思的沈仪心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她在看着自己,而是继续心无旁骛地沉思着。
    虽然这一天不仅除掉了黄志平,还恢复了督计司,使得张主司成为了重要机构督计司的主司,但沈仪心知道这根本不够。沈越横行朝政十年,这件事虽然给了他一些打击,但绝对不会动摇到他的根本,面对沈仪心的挑战,他一定会采取行动。
    一切,才刚刚开始。
    沈仪心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杨淙淙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一愣。目光转向一旁,他看到她正坐在附近的矮桌边心无旁骛地吃着一盘榛子饼,吃得不亦乐乎。
    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杨淙淙端起那盘榛子饼伸向他:“喏,你吃不吃?好好吃的!”
    这个丫头,还真是改不了爱吃的本性呢……沈仪心无奈地笑笑,在她旁边坐下。榛子饼的表皮很脆,因此很容易掉渣,杨淙淙吃得嘴边和脸上都是碎渣,自己却毫不知情。沈仪心从旁边拿过一条雪白软帕,仔细地为她擦掉脸上的饼渣。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惊得下巴都掉了。锦衣龙袍的年轻男子,堂堂一国皇帝九五之尊,竟然这么认真地给一个小太监擦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对于杨淙淙来说,这一幕却是她早就习惯了的。
    杨淙淙并非凡间的女子,所以也并没有多想这样亲昵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在她看来,沈仪心是她的小跟班,是她可以去信赖的人,虽然现在他的身份跟当初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可他还是沈仪心,这一点不曾改变,也不会改变。
    所以在这个时候,杨淙淙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沈仪心对她的照顾,而没有察觉到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种温婉的东西,如同春日里融融的流水,和煦的微风,抑或是温柔的晨曦。
    沈仪心刚为她把嘴巴擦干净,杨淙淙就又低头吃了一口,脸蛋立刻恢复了原样。沈仪心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最终决定对她放任自流。
    不过杨淙淙虽然爱吃,却不挑食,有美味的食物当然好,但如果只有简单的馒头咸菜,她照样可以无比开心地吃下去。她平时很少有烦心事,偶尔有一点让她烦恼的事,只要吃一顿好吃的,她能就马上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立时活蹦乱跳满血复活了。
    她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心思简单得很,但往往这种人才最幸福,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可以让她开心无比。沈仪心很羡慕她这种心态,但是他做不到。
    他的肩上承载了太多了东西,他必须扛着它们,一步步前进。
    除了在心态问题上沈仪心很羡慕杨淙淙之外,还有一点他对她也是佩服无比,那就是她的食量。他一直都想不通她明明是个身姿窈窕的姑娘,为什么能吃那么多,有时候甚至比他还多。
    “淙淙啊,你……”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连吃了五块榛子饼,又把手伸向了旁边的枣仁酥之后,沈仪心说,“你终于让我明白了‘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的含义。”
    自从回到宫里后,沈仪心说话就得自称“朕”了,但对着淙淙的时候,他还是称“我”。听到他得这句话,杨淙淙望着自己手里拿着的枣仁酥,迷惑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杨淙淙的眼珠转了一转,还是没想明白他的意思。似乎肚子里被食物撑满的时候,脑子的反应也会跟着慢上慢拍?
    沈仪心叹了口气,说:“看来谁要想娶你的话,必须要家底丰厚才行,不然都要被你吃空了。哎,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倒了八辈子——”
    杨淙淙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眼神顿时变成一把把刀子飞了过来。
    沈仪心悚然一惊,立刻改口:“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同一时刻,天牢之中。
    黄志平呆呆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里,衣衫褴褛,满面污渍。牢房很阴暗潮湿,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更是有一股霉味,闻之令人作呕。
    黄志平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几天的事。当知道皇上派了杨淙淙去监察的时候,他有些紧张,但并不慌乱。这些年来,每年都有人奉旨来盘查,但最后都是什么也没查出,当然,这些人自然是收了他的好处的。所以当杨淙淙来的时候,他以为这一次来的人跟往常也没什么不一样,于是就用了老招数来对付,到下午看到杨淙淙不见了的时候,他以为这一次又成功了。他却没想到了晚上,有一个人来到他的府上,交给了他一个蜡丸子,捏开之后,里面有一张纸条,里面写着:“账本之事已经败露,即刻用茶水染旧,万不可耽误。看过速毁。”
    这个字迹他是熟悉的,这两年来,都是这个人给他传递任务。看到这里后,他不由心惊,立刻在烛火上烧了纸条,即刻进宫按上面说的方法将账本作旧,却没想到仍然被发现了,就此打入天牢。
    但黄志平并不害怕,他是沈越的人,尽心尽力给沈越敛聚了无数银两,如今他被打入天牢,沈越是会来救他的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正这样想着,果然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而来,一个年老的狱卒走到这边将牢门的铁锁打开,说:“黄志平,有人来看你了。”
    黄志平很快站起身来,手脚处的锁链“哗啦”做响。狱卒走了,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衣服,蒙着脸的人。来人拿下了遮面的布,黄志平认得他,这是沈越身边的一个人。
    黄志平压住内心的狂喜,说:“王爷派你来救我吗?”
    来人不说话,只是把手上提的东西放了下来。那是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只烧鸡,几个小菜,还有一壶酒。黄志平顿时浑身僵硬,心如死灰。
    断头酒……竟然是断头酒!
    来人冷冷说道:“这是你的最后一顿了,喝了这壶酒,好生上路吧。”顿了顿,又说:“你最多能活到明天早上,知趣的话就好吃好喝这顿,不要逼我动手。”
    说罢,转身离去。
    牢门再次关上,黄志平呆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撕下自己中衣,咬破手指,在衣服上一字一字地写起了血书……
    第二天清晨,黄志平死于天牢之中,死因是畏罪自杀,然而那封血书却消失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