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都已经说到这上了，他也想听听高育良怎么进行诡辩，现在外面传的消息实在太广，若是高育良不解释一下，哪怕是假的，最终也会变成真的。

高育良表情淡然，他先看向了秘书长叶城，然后转头又看了眼李达康，最终在沙瑞金的方向停止，“省厅有自己的系统体系，我又怎么会随便干涉呢？他祁同伟作为正厅级干部，抓一个罪犯哪怕是正处级干部也不用给我汇报，他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当然，对于抓干部帮祁同伟晋升这件事，我本人毫不知情。如果不是祁同伟昨天晚上打来电话，我可能要等到瑞金书记给我打电话，才知道陈清泉被抓的事情。丁义珍出逃，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山水庄园，这种时候谁牵扯山水庄园谁就遭殃，我也很早就对祁同伟说，最近不要和山水庄园有什么往来，但这陈清泉却明明知道专案组要下来时刻，还去山水庄园，这不就是往枪口上撞吗？”

“说起来，我要感谢我的这位学生，如果不是他今天抓到陈清泉，若是在专案组下来之后，陈清泉被专案组抓捕，那才是丢人丢到京北去了。”

沙瑞金问道，“所以说，这件事育良同志其实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只知道祁同伟抓捕了这个副院长陈清泉。”

高育良点点头：“是的。”

沙瑞金没有评价。

他被派来汉东成为新的省委书记，上面要求的是除了整治汉东不良风气之外，还有就是发展汉东经济建设，将汉东的经济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可他的任职期只有短短五年不到，五年时间，他不想出现任何事情。无论是上面的战斗，还是最后的清扫工作，与他没关。只希望高育良、李达康这二人能够坦诚，在清扫上面的时候不要因此而进去。

李达康是一个实干家，高育良行政能力也不凡。

若是有这两员大将帮助自己，完成这五年的计划就只是时间问题。而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事，导致汉东经济非但没有提升还萎靡不振，这对他的仕途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考验。

沙瑞金说道，“你们知道现在百姓都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他们说我们无官不贪。以至于我们非但没有在群众面前做出表率，还成为了他们诟病之人。漂昌、贪污、行贿，主观上我们都说没有，但客观上，有，并且实实在在存在。”

“汉东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林城的煤炭，京州的科技人文，吕州的农业，这些都是汉东的名片，不能因为某些人的错误而导致这些年的发展被抹除，也不能让这种恶劣行为而影响到汉东。”

“所以我觉得，抓捕罪犯应该成为一种常态，祁同伟这一枪做的十分对，我记得今年干部晋升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是吧？”

组织部部长吴春林点头，“嗯，已经提报到了省委，接下来就是签字和评审了。”

沙瑞金点头道，“先有丁义珍，后有陈清泉，我觉得先暂时冻结这些提升的人员名单比较好，刚好趁着这次专案组来汉东，将这些所要提拔人员的真实情况一一了解之后，再做定夺。当然，就像刚才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有重大功绩可将功补过，不能因为某些事情，而否定对汉东做出的贡献。大家觉得怎么样？”


高育良：“嗯。好了就这些事情，还有，赵瑞龙那里你给回个电话，刚才老领导打电话说他也看到了新闻，想问问汉东这是怎么了，不要有人把你当枪使，虽然对于赵家，我们都有所回避，但老领导毕竟位置在那里，一直关心着汉东的发展，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回个电话而已，不要做一些过分事情，掉不了一层皮。”

祁同伟：“嗯，那我现在就打电话。”

“嗯，挂了。”

“嗯。”

随着电话挂断，祁同伟看着手机陷入沉思。

他抓陈清泉还因祸得福了？

原本抓陈清泉，只是祁同伟想让汉东的风雨来得更晚一些，没成想稀里糊涂下沙瑞金对他的感观反而改变了。

可他没其他想法，他真的只是想纪检组暂时先别调查山水庄园，为他留取时间啊。

“也罢，既然沙书记觉得我抓陈清泉是大公无私为民除害，那我就继续装糊涂，反正这些人最后也得审判。”

转头，他又给赵瑞龙打去电话。

目前赵瑞龙才是最不让他省心的人。

.......

此刻，在京北的某处豪华别墅里。

金色的灯光将整个别墅照射的冠冕堂皇，赵瑞龙端着手机着急地走来走去，这么晚没有睡觉，是因为陈清泉在山水庄园被他的好哥哥祁同伟抓了。

抓人这件事正常吗？

十分不正常。

祁同伟应该明白，陈清泉和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么新来的省委沙瑞金没整明白呢，反倒先对自己人动手了？

他们家老头子只是人不在汉东了，他也搬到了京北，但说到底汉东还算是他的家，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窝里斗，所以在网上看到陈清泉被抓消息立刻给他家老头子打去电话，让问问高育良汉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叮铃铃。

突然手机一阵震动。

赵瑞龙止住脚步，他赶忙看着显示的号码，看到是祁同伟来电后立马欣喜若狂。

祁同伟终于舍得给他打来电话了，再不打来他真的要去汉东看看实际情况了，为什么突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赵瑞龙堆笑着接起电话，“喂，我的好哥哥，你终于终于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这两天你真是让我急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

祁同伟对赵瑞龙没有什么好语气，如果不是前几天他不接电话，就赵瑞龙让他干的这些事情绝对会害死一大批人，“瑞龙你还好意思说？差点因为你的电话害的我们都要遭殃，山水集团财务举报贪污，你不想着用办法解决问题就想着杀人，那陈海也知道这件事了，你是不是也想杀我的学弟陈海啊？死了两个举报人，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赵瑞龙赶忙摆手，“哎呦，我的好哥哥，杀人这事没有你的同意我哪敢啊？”

赵瑞龙虽然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想杀了这两人。但就在今天下午，高小琴已经把祁同伟想出的办法告诉了他，他这才猛然发觉，原来还有办法解决难题。

“你知道就好！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别想让我给你擦屁股。”祁同伟冷声道。

“是是是，保证不会了，下次一定考虑周到后再行事。”

见祁同伟不再生气，赵瑞龙拐弯抹角说起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同伟，晚上老爷子给育良书记打电话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有点不明白了，如果给陈海送人，送几个普通人就不行吗？为什么要抓陈清泉?难道真如外界传闻一样，你这是要给沙瑞金投诚？育良书记打算把手下所有贪污的人送出去，好让你一路保送副省？”


“这......”钟小艾的一番话，让陈海和季昌明额头直冒冷汗。

这是要调查李达康啊。

是，丁义珍一直都在说，他是李达康正义的化身，这让人难免不由猜测，是不是丁义珍和李达康有什么关系。

可调查一个市委书记绝不是他们一个反贪局能够调查的，要知道，当时光抓捕丁义珍这种正厅级干部，都需要连夜开会，这调查李达康，他们哪有这胆子啊。

钟小艾见二人不敢，冷眸看向季昌明，“老纪，我现在代表的可是最高检！我拥有逮捕任何人的权利，再说了我只是想看看这些资料，有什么不敢的？如果幕后之人就是凭借着你们畏惧这个畏惧那个，延误时机，你们担得起吗？”

陈海眉头紧锁。

钟小艾的话不无道理，之前抓捕丁义珍就是季昌明非要去报告报告，人都跑了还报告，而且他都有点怀疑季昌明，会不会就是他给透露的消息，因为怎么就那么巧，刚要出门，季昌明就堵在门口了。

“行，我现在就提供。”陈海点头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给上面领导透露一些风声，其他人不知道可以，但沙书记一定要知情，不能瞒着他。”

钟小艾点头，目前只是怀疑而已，没必要将事情隐瞒。

再者说，如果这时候李达康真的跑了，那感情好，省的她继续往下查。到时候直接看李达康最近和谁有联系，下面的人一查一个准。

很快，赶在中午吃饭前，陈海将手里的资料全部给了钟小艾。

.......

下午上班。

拿到资料的钟小艾没有先看有关丁义珍的内容，反而是着重注意到了李达康女儿所在的学校。

这是位于国外某所知名学校，光是一年学费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

钟小艾指着电脑上搜索出来的学校对陈海问道，“看到了吗？一学期学费几十万，你说达康书记的工资有这么多钱吗？”

陈海摇摇头，按理来说一学期也就几个月时间，这么多钱.......难道李达康做了贪污的事情，“李书记真的有问题？”

钟小艾摇摇头，“不能错过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我觉得达康书记的身上还得细查。”

钟小艾扫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正好，大风厂的事情既然老纪正在处理，那我们下午去一趟城市银行，达康书记不好调查，先找找达康书记的夫人，你说一个银行的行长会不会有那么多钱足以支撑她女儿去上贵族学校？”

陈海瞪大眼。

钟小艾真是太胆大了。

这手段简直雷厉风行。

上午刚调来资料，下午就已经查到达康书记夫人头上。

关键是这条路还似乎有点正确。

因为如果李达康和欧阳菁都没问题，账户上显示都没贪。

那她女儿上学的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会不会丁义珍出逃就是李达康指使的，敛财确实是丁义珍敛财，而敛财来的钱，都给了李达康海外账户，这样李达康能够借用海外账户才能供养起女儿在国外上学。

“不会吧？”陈海有点难以置信，“他可是市委书.......书记......”

但钟小艾却司空见惯，她在最高检多年，什么案件没见过，这种事情放在全国案件里，实在太寻常了，“是与不是我们都要去城市银行一趟，问问欧阳菁，她女儿的学费是谁给的。”

“嗯。”


“嗯，老师您说我听着。”

对于晋升副省，短时间内祁同伟并不抱以希望。

因为无论有没有116案和丁义珍出逃案，都会出现干部冻结这一情况。

新书记来的太巧了。

若是晚一点，高育良就能把祁同伟晋升副省办成。

干部晋升如果用十分制的话：省委书记占四成，省长占三成，副书记2成，其他常委占一成。

所以以高育良在汉东的影响力来看，哪怕刘省长对祁同伟颇有微词，祁同伟晋升副省也是板上钉钉。

可是沙瑞金一来，情况立马不一样。

新来书记不认识人，不敢晋升上一届书记遗留下来的人。

万一这些人是徇私舞弊送上去的名单，那到时候怪罪的还是他新来的书记。

所以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冻结晋升干部，当暗访、调查、审批、签字之后，才能安心任命。

在此期间，无论他祁同伟表现再好，沙瑞金都不会让干部现在晋升。

果然，高育良开口就说道，“沙书记冻结了这批干部的晋升，不过对你，沙书记还是有倾向性的，他今天在会议上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这段时间做的功绩，沙书记都看在眼里，如果不出意外，干部冻结结束，你晋升副省就板上钉钉了。”

“是吗？”

祁同伟故作惊讶，“那真是太谢谢老师了，没老师您在会议上给我说情，我是不可能晋升副省的。”

高育良撇过头，笑骂道，“谢我什么，你是我的学生我不帮你帮谁？”

“还有一件事，下午来汉东的专案组人已经确定，是你的学妹，钟小艾，人已到达汉东，我想着很久没见小艾了，晚上你去接一下她来家里吃个饭，就以我的名义，毕竟你们都是我的学生，相信没人在这件事上说闲话。”

“行，老师我现在安排，下班就去接小艾。”

“嗯，等会我把她的地址给你发过去，别忘了。”

“嗯。”

下午六点左右，夕阳在人行道上落下长长的人影。

钟小艾从招待处走出后，远远就看到了祁同伟在对她打招呼。

钟小艾露出微笑，伸出手也远远招了招手，就如当年在学生时期学长和学妹打招呼的样子。

此刻，她看着远处的祁同伟，她承认，这些年她对于祁同伟有些诟病，但那不是看不起祁同伟的身世，而是当初在操场上的那一跪。

那一跪，跪的天崩地裂，惊天地泣鬼神。

当年的那一跪，跪出了祁同伟未来十几年的康庄大道，也同样让她们这些当年迷恋学长的女生伟岸的身影彻底崩塌。

她没想到一个男人会因为权利而放弃尊严。

祁同伟如此，是不是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那她这个钟正国的女儿，是不是也可以凭借权力做到任何想做的事情？

她不在乎什么家境贫寒，她在乎的是心中的那丝傲骨。

也就是在祁同伟跪倒在地之后，她才真正的答应了侯亮平，最终走到了一起。

.......

祁同伟看到钟小艾之后，远远跑了过来。

招待所门口不让停车，哪怕他是省厅厅长，也不敢在纪检组眼皮子底下不守规矩。

所以只能走一段路来带着钟小艾去停车场上车。

“想什么呢？见到学长也不问好？”祁同伟咧嘴笑道。

看似无意的话，其实祁同伟是有私心的。

他就是提前告诉钟小艾，无论双方代表什么机构，我祁同伟还是你的学长，我们都是高育良的学生。


刘省长已满头银发，再有不到一两年他就会迎来退休。

可这时候居然出现这么多事情，他只能尽量在位期间帮助沙瑞金尽快处理，当然最主要的是，不希望这些事情和他退休联系在一起。

上车容易下车难，再干净的人也害怕被查。

沙瑞金说道：“我们的中级法院副院长，被省厅的同事堵在了床上，漂昌，甚至还被发布在了网上，同志们，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一个正处级干部带头干这种事情，“铛”和“国嘉”的脸都被丢干净了，那人叫什么来着？”

李达康一听到说起这件事，脸上瞬间洋溢着笑容。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啊。

刚因为116案被沙瑞金骂完，他必须要把这口气出在高育良身上，“瑞金书记，这个新闻我看了，昨晚因为这个消息，我们的市局赵东来还亲自给我打电话，听说是省委的祁同伟，亲自带队抓捕法院副院长陈清泉，不过这陈清泉我们都不太熟，不在我们的体系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应该是育良书记的前任秘书吧？”

“是吧？哈哈哈。”李达康对着高育良笑道。

自己的学生抓了自己的秘书，任谁听到这事情都感觉有意思。

高育良没有理会李达康的笑容，他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件事确实和我有关，早些年陈清泉还是我秘书时候，我就感觉他心思不正，于是调离了职位，被安排在了其他地方，但他在给我当秘书时候却从未做过什么坏事，这个我可以保证。”

“再者说，既然他犯罪了，作为省厅厅长，祁同伟抓捕陈清泉那不就是应该的事情吗？我觉得这件事祁同伟做的很正确，这点我十分赞成。”

坐在角落的汉东省委常委，秘书长，省直机关工委书记叶城立刻反驳道，“可我听有人说，祁同伟抓陈清泉，是为了能够在沙书记到任时候，改善沙书记原有的印象，这才打算用几个处级干部的落网来让他晋升副省。”

叶城作为秘书长，本身就和李达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属于秘书帮，能够找到针对高育良的机会，他是一点都不会放过，“沙书记您不知道，这祁同伟就是靠着溜须拍马上去的，之前在立春书记在的时候，还做出了哭坟这件事，虽然不知道他逮捕陈清泉是否是因为您的到来，想抓几个处级干部做做功绩。但能让一个正处级干部安心被抓，想来祁同伟一个怕是不够，依我看这件事绝对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沙瑞金听出了叶城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后面还有人在做手脚？帮助祁同伟晋升副省？”

沙瑞金看向高育良。

汉大帮和秘书帮之间的斗争早在他在烟台山时候就已经打探清楚，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开会就能交战的这么火热。

双方一点机会都不错过，也同样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留。

这叶城虽然没有没有直说，但字里行间不就是想说，是高育良带头送出正处级干部，好让祁同伟有政绩往上爬吗？

看着高育良那处事不惊的样子，这让沙瑞金心中还是不免忍不住赞叹。

难怪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到来，让原本应该是高育良的位置被他霸占，就高育良这种面对事情的处事不惊，绝对不在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