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烟的前半生，都活在庶妹的阴影里。

她带阴兵抵挡妖族进攻成为地府鬼雄，庶妹哭着说羡慕。

身为阁君的父亲当即面见帝尊，说她抢占功劳，最后庶妹被受赏，她却被万人唾弃。

她与大司命早有婚约，庶妹说自己心慕大司命多年，却被横刀夺爱。

大司命立马退掉婚约，要娶庶妹。

楚寒烟忍辱负重，拼死修炼，获得鬼帝传承。

庶妹一句可怜她天资不足，无法胜任，她就被逼让出鬼帝之位。

甚至大司命用她们的婚约作为筹码。

“只要你放弃传承让给小雨，我可以考虑跟你成婚。”

为了庶妹，他竟牺牲至此。

既如此，楚寒烟选择成全。

过期的亲情，腐烂的爱情。

不要了。

统统不要了。

.

三途川，深渊之下。

“帝尊，晚辈已下定决心，放弃鬼仙之位，开启百世轮回，代地藏王菩萨镇守黄泉。”

深渊两旁阴气环绕，泛着丝丝寒意。

站在其中的楚寒烟显得有些单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片刻后，深渊中传来缥缈的叹息。

“你为了和大司命的婚事，放弃鬼仙一职，本尊已然知晓，不过若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本尊不便干涉。”

“只是重入轮回后，前世今生，你的家人，包括你的爱人，与你再无瓜葛，你，可明白？”

“晚辈知晓。”

听到家人两个字，楚寒烟眸子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释然。

等彻底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或许再也不会被抢走什么了吧。

只因为当年地府大乱，她身为阎王的叔父为了救她，被妖物重伤，死在了黄泉当中。

父母便把叔父的千金楚小雨接回家，说楚寒烟欠她一条命，应该懂得谦让。

为了弥补亏欠，更是把所有好的东西给了楚小雨，甚至连跟她有婚约在身的大司命东方月初也爱上对方。

亲情和爱情都已经被抢走。

如今为了抢走她晋升鬼仙的机会，不仅父母逼她答应，东方月初甚至提出用两人的婚约来交换。

昨夜，楚寒烟在三途川的深渊前思考了一夜，终于醒悟过来。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而是选择断绝与他们的关系，再也不想有所牵扯。

彼岸花海如火如血，楚寒烟独自一人离开深渊，背影落寞，周围尽是游荡的孤魂野鬼，它们神色麻木，和她没有丝毫分别。

就在这时，一道阴气快速飞掠到他身边，拦住去路。

“站住。”

阴气散去，露出一张冰冷的侧颜。

东方月初满脸不耐烦：“跟帝尊大人解释清楚了么？”

楚寒烟默然。

她当然说清楚了，不过不是按照东方月初的命令将鬼仙之位让出去，而是去了一个她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不待楚寒烟回答，楚小雨也从阴气中现身，手里抓着一把天材地宝。

“姐姐，你看，月初哥哥带我去搜罗了好多宝贝，还有兽宠呢，说日后当了鬼仙，修为和实力一定要跟得上。”

楚寒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楚小雨胸前的玉佩，脸色剧变，心脏像是被凿穿，鲜血顺便遍布全身。

那是前任鬼仙，也是楚寒烟的奶奶，留给她的遗物，也是送给东方月初的定情信物。

想不到东方月初如此偏爱楚小雨，居然直接送给了对方。

东方月初也察觉到楚寒烟的目光，眼睛里闪过尴尬，但很快恢复平静。

“小雨喜欢，反正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等婚后，我们可以去凡间一趟，挑你喜欢的。”

楚寒烟心中苦涩，玉佩本身并不算什么宝物，重要的是其代表的爱意，可惜在东方月初口中变得微不足道。

也对。

东方月初根本不爱她，所以不会珍惜。

听到婚事，楚小雨眼睛划过强烈的妒忌，故意摆出委屈的样子。

“月初哥哥，姐姐好像并不开心，是不是怪我抢走她的鬼仙之位，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抢走她的东西，我活该没人要。”

东方月初向来见不得楚小雨难过，闻言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他愤怒地瞪了眼楚寒烟：“小雨的身世已经很苦了，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跟她争？”

说罢，他急忙将楚小雨搂在怀里，安抚起来。

“你放心，鬼仙之位只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你好好反省，等想通了就给小雨道歉，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大袖一挥，化作阴气，决然离开。

临走前，他身后的楚小雨转头冲着楚寒烟露出得意的挑衅，脸上布满幸灾乐祸。

楚寒烟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阴云离开的方向。

她已经习惯了。

每次都是这样，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只要楚小雨一委屈，那她哪怕只是呼吸，都是错的。




东方月初气冲冲的离开，似乎用婚姻来威胁楚寒烟，她就会无条件服从。

楚寒烟没有理会，望着他的身影离开，神色无比平静。

她回到家里，想要收拾东西离开，却发现偌大的宫殿，根本没有值得她带走的东西。

到了晚上，父母回来后，也没有给楚寒烟好脸色，似乎在怪罪她刺激楚小雨。

凌母来到面前，脸色严肃：“寒烟，你把月初让出来，小雨也喜欢他，在疗养殿闹着要自断心脉，你是姐姐，应该大度点。”

饶是知道凌母偏袒楚小雨到了变态的地步，但楚寒烟也没想到会这么无耻。

凌母的话，像是地府轮回路上无情的罡风吹在她脸上。

楚寒烟脸色麻木，盯着凌母的眼睛，声音沙哑；“母后，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一直说让着楚小雨，我答应了，这些年让的还少吗？”

“这里任何新东西，帝尊赏赐的灵丹，出生入死得来的阴器，就连我的寝宫，哪样没给她？”

“甚至鬼仙传承我都愿意放弃，可现在居然连东方月初都要让？难道她说想要我的命，我也要乖乖双手献上？”

“母后，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楚寒烟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发出灵魂质问。

凌母反手一巴掌打在楚寒烟脸上，神色充满失望：“那是你妹妹，因为你才失去父亲，你拥有的还不多吗？”

“你父皇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不懂感恩的人，这次你不让也得让，否则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凌母丢下残忍的话，转身离开。

楚寒烟呆愣在原地，呼啸的阴气如同无情嘲讽，将她当作天大的笑话。

在她们眼中，自己原来好幸福啊。

没多久，东方月初回到大殿，开门见山：“楚寒烟，小雨现在精神状况很差，咱们的婚事延迟。”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好在累积足够的失望，已经不再难过。

楚寒烟没有拒绝，而是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好。”

东方月初没想到楚寒烟不但没有闹，反而痛快答应下来，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愣在原地很久。

楚寒烟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大殿外的火焚树，思绪回到幼时。

那年生辰，她被楚小雨陷害，父皇将她打得遍体鳞伤，险些魂飞魄散，最后更是将她赶了出去，孤苦无依绝望的时候，她蹲在火焚树下无助地瑟瑟发抖。

是东方月初走到面前，伸出手，温柔的笑着：“跟我回家吧。”

那时候的他是那么温暖，像是照进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照亮楚寒烟的人生，她从此人生有了依靠也有了希望。

东方月初希望她能够努力成为大能，从此不用听命于她人。

于是那之后的日子，楚寒烟就拼命努力，四处征战，终于获得鬼仙的传承机会。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让东方月初满意，自从永远在一起，如今看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眼前的东方月初彻底变了，一步步逼着她妥协，为了楚小雨能上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嫁给根本不爱的女人，当真是伟大的爱情啊。

当东方月初说延迟婚事那一刻，楚寒烟的内心很平静，不再对他抱有期待。

现在推迟婚事，接下来就会违背承诺。

到时候她会失去鬼仙的位子，东方月初也不会跟她结婚。

这是一定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楚小雨想要鬼仙的位子，那她就凭自己本事去争取吧。

再过二十几天，她就会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踏上轮回路，等轮回结束，她就将彻底与她们断绝关系。




楚寒烟冷漠看着远去的身影，转身离开。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东方月初难过，也是最后一次为这个没有温暖的家难过。

以后她将为自己而活，重入轮回后，她将为地府安宁镇守黄泉，永生永世。

回到房间，楚寒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陈旧的匣子里，珍藏着东方月初送她的所有礼物，大到天材地宝，小到仅仅是一枚普通的聚阴丹。

她将东方月初送的礼物当成至宝，舍不得丢弃。

但现在如同垃圾。

楚寒烟将所有礼物整理完毕，接着一把火烧掉，连同对东方月初的爱，一起葬送在大火中。

就在礼物快烧完的时候，东方月初回到院子，正好瞧见这一幕。

他看到燃烧着的阴器，脸色剧变，心中涌出一缕强烈的惶恐。

东方月初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不可思议望着楚寒烟：“寒烟，这些是我送你的礼物，为什么要烧掉？”

似乎有什么东西失去掌控，让他莫名心慌。

楚寒烟望着燃烧的阴器，直到化成一堆灰烬，缓缓转头，用极其平静的目光对视。

那一瞬间，东方月初好似觉得面前的人要离他而去。

楚寒烟吸了一口气，在礼物化作灰烬的那一刻，内心的某种执念已经放下，不再纠结父母偏爱谁，不再痛苦东方月初在乎谁。

一切与自己无关，她要走好自己的路。

“阴器有损，已是废铁，所以烧掉吧。”

楚寒烟下意识想要与东方月初摊牌，告诉对方不爱他了，但想起还有二十几天才能消失，所以只能忍耐。

东方月初如释重负，点点头：“烧掉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等日后再吩咐炼器阁打造也行。”

楚寒烟笑了笑。

她们不会有以后了。

东方月初仔细想想，除了自己之外，楚寒烟没有其她选择，不可能离开的。

刚才的担忧应该是多余的。

东方月初神色恢复高高在上，皱起眉头，神色不悦：“不要整天板着脸，小雨失去父母，本就心神璀错，不能再受刺激的，你什么都有，没必要去争。”

楚寒烟失笑，带着一丝嘲讽反问：“那你告诉我有什么呢？”

父母的关爱，未婚夫的爱意，甚至连一枚普通的丹药，都要靠着自己的拼命努力才能获得。

楚小雨抢走属于她的一切，还要让什么？

可东方月初却见不得她诉苦，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不是有父母，还有我吗？小雨现在很痛苦，你去道个歉吧。”

楚寒烟以为听错了。

楚小雨所谓的病痛明显是装出来的，可她们一个个假装看不见。

楚寒烟语气淡漠：“她身边有父皇和母后的陪伴，还有你的照顾，更是有无数天材地宝，你觉得需要我去？”

东方月初怒了：“你怎么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呢？小雨变成这样就是你害的。不管怎么样，你作为姐姐，必须大度点。”

“到现在你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看来平时对你还是不够严苛，楚寒烟，不要说不给你机会，如果你不去疗养殿，我们婚典的日子就再缓缓吧。”




“寒烟，你别想太多，我既然答应过你，肯定不会食言，主要是小雨精神状况不稳定，所以不想刺激她。”

东方月初见楚寒烟不吵不闹，冷静的样子让他心里一阵慌乱，于是忍不住解释。

楚寒烟收回落在火焚树的目光，忽然问了一句：“月初，你还记得小时候，在火焚树下，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东方月初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什么，眸子划过一丝愧疚，可刚要说话，便有下人上前，神色焦急：“不好了大司命大人，楚小雨姑娘醒来后，发现您不在，又开始自残了。”

东方月初皱起眉头，再也顾不上楚寒烟，转身冲出大殿。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楚寒烟转身回到房间，其实这里并没有太多东西。

烧掉东方月初赠送的礼物，除了几件衣物，好像除了自己这条命，父母并没有给过什么。

曾经给过很多，但统统让给了楚小雨。

东方月初一去就是七天，这些日子，父母也没有回过寝宫，而是和他一同在疗养殿照顾楚小雨。

对此，楚寒烟也乐得清闲，不用再看楚小雨恶心的嘴脸，也无需面对偏心的父母。

她找到转轮王，希望能取一些黄泉水，提前适应黄泉水浓郁的阴力。

既然决定去镇压万鬼，那么提前适应环境是很有必要的。

转轮王没有多想，只觉得她是想去黄泉秘境寻宝，不仅取来了黄泉水，还用自身鬼气帮助楚寒烟尽快适应。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七天时间。

这日，楚寒烟正在大殿外炼化黄泉水，虽然过程痛苦，但却精神焕发。

在阴气影响下，她的神色更加冰冷，皮肤也隐隐泛起灰黑色的光芒。

转轮王看了后，感慨不已，这才是鬼仙应有的气质。

转轮王虽然不知道楚寒烟为何会如此拼命，但隐约也猜到什么，所以没有点破。

年轻人的事情，她们自己去解决，倒是隔壁故交好友偏心有点不像话。

自从地府大乱，他和其她九位殿主就在外长期征战，对这些事情，自然很难插话。

如果楚寒烟需要帮助，他倒是不介意提供一些方便。

平静的生活，最终被楚小雨的归来打破。

楚寒烟正在院子里盘膝修炼。

听到动静，一抬头便看到父母和东方月初环绕着楚小雨有说有笑的走进大殿。

楚小雨牵着东方月初的手，关系极为亲密，后者也时不时亲昵地搂住她的腰身，父母在旁边装作看不见，反而乐见其成。

东方月初也没有反对，只是感觉到楚寒烟射来的目光，才想到什么，急忙甩开她的手。

楚小雨眼眶立即通红：“月初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东方月初神色尴尬，只能继续让楚小雨牵着。

楚小雨走进家门，看了一眼楚寒烟，眼神充满挑衅和嘲讽。

楚寒烟神色平静，似乎这四个人与自己无关，继续专心修炼。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楚寒烟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黄泉水如今对她已经没有丝毫伤害，她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种阴气充盈身体的舒畅感。

“黄泉水？”

这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楚寒烟睁眼，看到了东方月初手心漂浮着一滴清澈的液体，眸子闪过一丝意外。




楚寒烟伫立在原地很长时间，脑海中，过往思绪涌上。

曾经她因为父母偏心无处可去，是身为大司命的东方月初告诉她，有他在，她的世界将不再缺爱。

可惜连那个说一辈子都在一起的男人也变心了。

地府的天空总是阴沉的。

楚寒烟深吸口气，眼下心中的苦涩，从怀中掏出一朵已经风干的曼陀罗花。

这朵花她珍藏了多年，是东方月初送她的，他说曼陀罗花有同心之意，放在离心口近的地方，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所以这么多年，楚寒烟一直小心保存。

如今花朵已枯败，如同东方月初对她的爱一样凋谢。

楚寒烟随手一捏，曼陀罗花碎成齑粉，风一吹，就散了。

连同偏心的父母，变心的未婚夫，不要了，统统不要了。

......

楚寒烟刚回到大殿便听到里边的欢声笑语。

明明是家人欢聚的动静，可在她耳里却是那么的讽刺，似乎在嘲讽她那孤单落寞的身影。

自从父母将楚小雨带回家，楚寒烟便显得极其多余，就因为叔父救了她，她便得一直让。

从刚开始的丹药，灵草，到父母的疼爱，最后连未婚夫都不要她了。

她像是游离在地府的孤魂野鬼，默默站在大殿外。

笑声像是一把尖刀插入心脏，鲜血渗透到脚下的地板，形成一团巨大的阴影，将她吞没其中。

楚寒烟深吸口气，走进大殿，里面的笑声瞬间消失，似乎她的出现打扰他们一家的其乐融融。

楚母瞟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小桌，上边摆放着一碗最普通的食物，里边只有几根青菜。

而他们的桌子却是各种灵丹妙药，天地珍馐。

从小的时候，父母就经常说楚小雨身体虚弱，需要滋补，所以才将最好的东西给她。

但代价却是，逼着楚寒烟懂事，让出座位，让出饭菜，如今的她只能住在偏殿的下人房，吃着剩饭剩菜。

可父母从未考虑过，楚寒烟只是比楚小雨大半岁而已，她能修炼到如今的修为，付出的努力，远超常人。

楚母起身，特意掏出一枚阴气凝结的丹药，放在楚寒烟碗里，笑了起来。

“这是特意用忘川的阴气凝结的宝药，你不是一直喜欢吗？”

楚寒烟面无表情：“母后，我的体质不适合忘川的阴气，喜欢这个的，是楚小雨。”

楚母这次没有跟以前一样不耐烦，骂她事情多，盯着她的眼睛，难得露出和蔼。

“你跟帝尊大人讲清楚了吗？将鬼仙传承让给楚小雨，你修为高深，完全可以等个千年，届时帝尊之位都说不定是你的。”

楚寒烟沉默不语。

楚母色变，语气变得严厉：“你这幅不愿意的样子是什么意思？你可是欠了小雨一条命，让出鬼仙传承又没什么，你应该懂点事。”

哪怕经历过很多次，但楚母偏心的样子，依旧狠狠伤了她。

楚父放下筷子，忽然抬手，一道阴气化作巴掌狠狠打在楚寒烟脸上，神色愤怒如同仇人。

“我怎么养出你这样不懂感恩的东西，如果你不同意立刻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