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 其他类型 螺旋上升 全集
螺旋上升 全集 连载
螺旋上升 全集 黑白狐狸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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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狐狸

    男女主角分别是罗璇林招娣的其他类型小说《螺旋上升 全集》,由网络作家“黑白狐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说着,客厅的室友走过来。室友指责罗珏,语气不好听:“说过不能带朋友回家。”罗珏声音微抬:“这是我亲妹妹。”室友看看罗璇,又看看罗珏:“亲姐妹?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罗珏你可是气质美女......”罗珏皱眉,正要说话,罗璇扯了下她。罗璇撸了撸碎发,指着自己,喂喂两声:“我还没长开呢。”说着,麻利地从包里掏出零食,硬塞给她,“拿去尝尝。”暗暗的剑拔弩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室友忍不住笑了,脸色总算缓和:“谢谢。”......临出门的时候,罗璇没忍住,小声叮嘱:“姐,事情差不多就轻轻揭过,这世上没那么多对错输赢。你得让自己活得舒服点。”大姐样样拔尖,眼里揉不得沙子,从小刚直,黑白分明。“你这面团。”罗珏推她出门,“用针扎你,都扎不出声哎呦。”罗...

章节试读

正说着,客厅的室友走过来。
室友指责罗珏,语气不好听:“说过不能带朋友回家。”
罗珏声音微抬:“这是我亲妹妹。”
室友看看罗璇,又看看罗珏:“亲姐妹?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罗珏你可是气质美女......”
罗珏皱眉,正要说话,罗璇扯了下她。
罗璇撸了撸碎发,指着自己,喂喂两声:“我还没长开呢。”说着,麻利地从包里掏出零食,硬塞给她,“拿去尝尝。”
暗暗的剑拔弩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室友忍不住笑了,脸色总算缓和:“谢谢。”
......
临出门的时候,罗璇没忍住,小声叮嘱:“姐,事情差不多就轻轻揭过,这世上没那么多对错输赢。你得让自己活得舒服点。”
大姐样样拔尖,眼里揉不得沙子,从小刚直,黑白分明。
“你这面团。”罗珏推她出门,“用针扎你,都扎不出声哎呦。”
罗璇哼声,拽了把大姐纤细的胳膊:“你要放宽心。”
罗珏叮嘱:“你要多留心。”
......
送走罗璇,罗珏径直回到狭小闷热的房间,也没开灯,独自坐在床边,从皮箱里抽出一张全家福,对着发呆。
半个小时以后,她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她用手擦干,打开灯,把全家福收起来,烧水泡了点麦片,权当是晚餐。
坐在床边,她吃着淡而无味的麦片,算计着银行卡上的余额,继续在电脑上搜索工作机会。
胳膊肘一动,枕头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叠红色钞票,用纸巾包着,边缘折起一个角,卡得牢牢的。
这么熟练的打包手艺,显然是罗璇做的。
罗珏点了一下,里面是2000块钱。
她长长叹了口气。
她自己从小拔尖,被罗文彬骗回老家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不过2000出头,赶上经济形势不好,被裁失业;
小妹又漂亮又好强,可惜大学刚毕业就赶上次贷危机,到处都在裁员,至今仍没找到工作;
而罗璇——罗珏怔怔地想——这个二妹从小夹在耀眼的姐姐妹妹中间灰扑扑,大学读得稀里糊涂,毕业却赶上外企扩招,去了上海,一个月能赚7000多。
时也、命也。
罗珏发短信给罗璇:“算我借你的。”
手机亮起,罗珏失笑。
罗璇言简意赅地回了四个字:
“废话真多。”
......
罗璇回过大姐的消息,小妹的电话又进来了。
罗琦说:“舅舅帮忙排到了凌晨3点的火化炉,你现在到哪里了?”
刚和大姐聊完,罗璇难免多心。小妹平常的一句话,罗璇终于咂摸出另一层意思:“我快进罗桑县了——你早知道大姐不会跟我回来?”
电话对面的罗琦说:“大姐当然不会回家。”
罗璇烦躁地看了眼黑洞洞的窗外:“我不知道。大姐竟然如此决绝。”
罗琦凉凉地说:“你知道什么,你何曾关心过我们。”
父亲骤然去世,仿佛掀开了一张大被,露出被掩盖的颗颗尖锐石头。
罗璇好不容易休个年假,结果熬了20多个小时没睡,开车来回跑,又累又落埋怨,终于有点火了:
“你们用得着我关心?这个家里有点好东西,爸顾着大姐,妈紧着你,谁能想起来我啊?我自身难保,不顾着自己,我还管别人?”
罗琦简单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璇被噎了个半死。
小妹继续说:“我给你买了咖啡,你打开储物格就能看见,开夜车注意安全。”
说完,她挂了电话。
罗旋大力拍开储物格,掏出咖啡,一气喝了半瓶,立刻把电话拨回去。
响了两声,小妹接了,罗璇立刻说:“从小到大,爸妈对你和大姐怎样,对我怎样,我们仨心里都有数。如今我按时按季给爸妈添东西,自认已经做得足够。你还希望我怎样?你当我是什么型号的泥菩萨?”
罗琦无不讥讽:“对,你做得足足的,老家盖房你不出钱,因为钱搁在房子里看不见,你只给妈买金子,让往来的亲戚全都看得明明白白。热水器坏了好几年,你却给家里添洗碗机,这稀罕东西,谁来都要问一问,再夸你两句,真有你的——花的每一分钱全都是面子功夫。你每周日下午准时一个电话,嘴上说得好听,人呢只有过年才回来,回来了也只掏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你反正看不见,也不管,等着我们争完吵完管完,你捡现成的。”
罗璇一时语塞。
事情是这些事情,可连在一块,从小妹嘴里讲出来,怎么又不一样呢?
罗璇心里的火蹭蹭蹭冒起来:“什么叫我专捡现成的?”
小妹冷冷道:“你看,你又装傻。你这人,最会装傻了。”
大姐说她真傻,小妹说她装傻,她究竟傻不傻啊?!
罗璇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小妹掷地有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按掉电话。
再拨回去,小妹没接,直接按掉了。
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什么——
罗璇的头开始突突地痛。她按开车窗,猛踩加速,夜风呼啸着拍在脸上,吹不散她心口一股浊气。
副驾的储物格没关,随着暴躁的加速,有什么东西飞出来,掉在她脚面上。
罗璇一心二用地扫了眼——是一包本地辣条,还是是她小时候喜欢吃的牌子,显然是小妹放的。
姐姐肠胃弱,妹妹怕长痘,家里除了她,没人吃这个。
可惜,多少年过去了,她的口味早就变了。
家里三个女孩子,老人拒绝帮忙,林招娣照看不过来。老大身体弱,老三年纪小,都需要家人照顾,只有二妹罗璇不用操心,所以从小被送去学校住宿,寒暑假才能回家。
于是她小学就被送到学校住宿,寒暑假才能回家。回家也没闲着,给厂子帮工。
本地学校的游泳氛围浓厚,罗璇早早被挑进了游泳校队。好处是,读书之余可以四处打比赛,不但学费全免还能赚奖金;坏处是,被迫控制饮食长达九年,戒断零食并失去了胡吃海喝的自由。
就这样,她的饮食习惯在青少年时期养成,至今未变。
罗璇把辣条踢到一边,看了眼时间,凌晨1点。
父亲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被火化,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跟亲妹妹吵架。过去的事早已过去,往日的遗憾无从弥补,翻旧账也毫无意义。
回忆过去有什么用?除了让自己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外,没有任何好处。
罗璇才不想和大姐一样,为了点虚无缥缈的气性,把自己耗得半死;也不想和小妹一样,丝毫不肯糊涂,只好明明白白地操心,边操心边骂,骂完还得操心。
就算她把自己耗得半死,操心又劳力,有谁会关心她?
备受宠爱的人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惩罚别人。不被爱的人,必须自己爱自己。
罗璇暗暗下定决心。要想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不是争个对错,而是隔开。远远地、彻底隔开,不去想,不关心,不见面。
等父亲的后事一结束,她就回上海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弯腰把辣条捡起来,丢回储物格。

“......别了吧。”罗璇劝她,“我姐说美国正次贷危机呢,万一影响到你。”
娇姐唬了一跳:“97年又要来了?”
罗璇觉得不至于:“美国次贷危机就是炒房,把房子当股票炒,从银行借钱炒,房子哗啦啦跌,钱没啦,人活不下去啦,不还贷款啦,银行破产啦——我们这又不炒房。”
娇姐奇道:“房子不便宜,还能当股票炒呢?不过这两年,房价确实涨得好厉害!”
罗璇“呀”了声:“还涨!房价都那么贵了!”
娇姐说:“现在房价可涨得太快了!我想给小满买套房,赚够了就去买,晚点担心买不起。小满虽然学习好,但不爱运动,性格也内向,单眼皮,皮肤还随她爸一样黑,以后去北京,大城市,万一她交不到男朋友......”
“人无完人,小满胜万全。你何必天天盯着她的缺点看?”罗璇正色道,“小满以后要做大老板,给我们罗桑县招商引资的!赵书记都说了,万小满就是我们罗桑县的未来。”
娇姐点点头:“是,是,是我钻牛角尖。”
罗璇笑嘻嘻:“小满明年高考,你现在就琢磨着给她买房了?”
娇姐嗔着拍她肩膀:“还不是跟你妈学的,你妈给你们三姐妹都攒了嫁妆钱,我是没这么好的妈,但小满可以有个好妈。”
罗璇一怔:“嫁妆钱?我也有吗?”
娇姐笑了:“这孩子——你们三姐妹都有。你妈性子确实不好,对你凶了点,但你是她亲女,她能不疼你?”她拍拍罗璇的胳膊,“帮姐一个忙,把你的车停到大门口。”
生意生意,做得是生机勃勃。
罗璇利索地应了:“行,给你壮壮人气。”
......
把车子停在正门口,罗璇不用娇姐招呼,自己熟门熟路地引着父亲的情妇进最里间的包房。
安静,隐蔽。
老头子暗暗向罗璇探口风:“小姑娘,你奶奶怎么说?好歹是罗文彬唯一的儿子,有没有多余的房子给我们住?大宝离不开我们照顾。”
“什么小姑娘,叫名字。”罗璇非常反感这种矮化人的称呼,“我爸没告诉你们,我是谁?”
魏老头还没开口,魏老太便训斥罗璇:“我问啥,你就答啥。一点礼貌都没有,以后嫁出去,婆家怎么看你?”
罗璇八百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愚昧落后的话,比起生气,更觉得好笑。
她站定了,转头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还想说,以后我得指望这个弟弟替我撑腰?可男人又不能生孩子,只有从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才是真正的亲人。我怎么知道小宝是哪个男人的种?”
年轻女人对着罗璇怒目而视。
魏老太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你这说得叫什么话?我们老家,生不出儿子就不能结婚!你爸亲口说,你妈自己没能耐,生不出儿子,不算正头妻,我家魏茵茵才是他老婆,这孩子才是他亲儿子!”
罗璇刚准备骂人,昏暗的廊道内响起“啪”的耳光响,是老太太被魏老头结结实实地打了巴掌。
魏老头骂道:“不会讲话就别讲!”
魏老太不吭声。
罗璇震惊看着被一巴掌打闭嘴的魏老太,又瞟了眼视若无睹的魏茵茵。
几人沉默地走进包房。
母亲和小妹已经肩并肩坐在包房里,严阵以待。舅舅林国栋坐在林招娣的另一边。和前日装出来的友好不同,今天所有人都面孔紧绷、气氛紧张。
罗璇环视一周,母亲左右都没给她留位置。
得,识趣点,坐到下首的上菜口吧。
一行人坐定了,老板娘上了菜。包房里静悄悄的,连那小孩都不敢出声,只有碗筷叮当碰撞。
魏老头咳了咳,威严地开口,指着年轻女人说:“罗文彬生前跟茵茵说得很清楚,红星厂不能便宜外人,得留给小宝才行。我家魏茵茵清清白白的女学生,跟了罗文彬,罗文彬说,生一个儿子奖励50万。现在罗文彬没了,儿子不能白生,你家总要拿出点说法来。”
......
50万?!
罗璇在心里暗骂一声,而林招娣稳稳地喝茶,面上看不出喜怒,半晌不发一言。
罗琦一甩长发,扑哧笑了:“什么女学生,我爸是在押货去大连的路上,在国道旁边的小饭店跟魏茵茵眉来眼去勾搭上的,魏茵茵就是个端菜的服务员。清清白白地给我爸当情人?我爸的情人可不止一个,魏茵茵连二奶都排不上,是三奶,这都能忍得下去,不就图钱吗?”
林招娣抬手制止了罗琦。她沉声问:“这孩子5岁了。既然生一个儿子奖励50万,5年间,魏茵茵怎么没多生几个儿子?”
魏老太说:“怎么没生,中间还怀过几胎,是丫头,都打掉了。”她说得稀松平常,“罗文彬每次给小月子钱都有3万,现在这个可是儿子,养这么大了,怎么都得给50万吧?”
罗璇听着都肚子疼,她看了眼年轻的魏茵茵。
魏茵茵却得意地点头。
罗璇说:“我不信。我爸给你们小月子钱都有3万,结果生了个儿子,反而整整五年拿不到一分钱?拿不到钱,你们凭什么愿意安安稳稳地养这孩子?你们别想讹人!我家有人能拉银行流水,罗文彬是不是已经给过了?”
魏老头魏老太对视一眼,用方言低声商量起来。
魏老太说:“当时生完儿子,罗文彬说生意周转困难,钱压在货里,给了6万块,说剩下等回款了再给。”
罗璇突然觉得好笑。
一年拖两年,两年拖三年,这套手法太熟悉了。罗文彬胸口里揣满了利益和算计,做生意用这个手法拖回款,对三个女儿也是用这种方法哭穷。
罗璇说:“他说给钱,你们就信?万一他骗你们的呢?”
魏老太梗着脖子说:“我们家认识罗桑厂的王经理。生完儿子以后,茵茵和罗文彬在我们老家摆了酒的,就是王经理做的证婚人。罗文彬骗人,王经理总不能骗人吧?!”
谁?
王经理?

“那妈呢?”罗璇问,“妈你也不想见?”
罗珏轻轻说:“爸,妈,都是一样的,没区别。”
罗璇想了想,劝道:“平心而论,妈对你真的很好。”
“是吗?”罗珏唇弯弯地笑了,“你真觉得妈对我们好?”
罗璇再次心中哀叹: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在她看来,妈对大姐已经够好了。
大姐上上下下打量罗璇:“你胸口晒出的黑印子——回家帮忙卸货了吧?”
罗璇拽了下领口,点点头。
大姐淡淡说:“这些年,我们上缝纫机当普工、帮爸妈做台帐应付检查、清点仓库进料、跟单发货打包装、洗车送货招呼客户、食堂煮饭打扫卫生......拿过一分钱工资没有?”
罗璇想想就心有余悸。
工人可以放假,做人女儿可没得放假。工人都是爸妈的乡里乡亲、沾亲带故,他们遇到事情,爸妈必须体谅。那么,人手不够,就是三姐妹顶上去。
小时候班级写作文,说一说长大要做什么,罗璇都写:坚决不在厂里干活!不要开厂!打死也不给家里干活!她要去大城市做白领!
罗珏又说:“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爸妈都说没钱。小时候,你自费出去参加个游泳比赛,还是我用奖学金给你掏的吧?咱俩义务教育没花家里钱,高中公费,至于大学学费——县里奖励我高考成绩,给了十万块钱奖金,钱打给妈,妈用这笔钱交了咱俩的学费。你后来去打比赛当私教赚钱,把钱还给我,妈呢?至今没把剩下的钱还我。”
罗璇又劝:“毕竟是我们家自己的工厂,钱压在货里,周转不开,我也能理解。”
罗珏打断她:“你知道吗,表弟要出国读书,妈掏钱了。”
罗璇脱口而出:“表弟高考7门总分100多分,卷子掉在地上,我踩一脚都比他分高——就他?出国读书?”
罗珏的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去的是韩国,妈掏了5万。”
5万!
爸妈辛辛苦苦开厂几十年,家里的现金才剩二十来万——罗璇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
罗珏又说:“你去舅舅家玩,注意到他家的那些好东西没?都是妈给买的。想想我们自己家,连洗澡的煤气灶都不灵,夏天洗开水,冬天洗冷水。”
罗璇喃喃道:“可妈也是这样洗的啊。”
罗珏叹道:“是啊,妈觉得自己不配用好东西,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配用好东西,只有舅舅应该用好东西。妈自己都分不清,她是舅舅的姐,还是舅舅的妈。”
罗璇下意识摇头:“妈可不是什么苦情爱奉献的大姐。外婆但凡敢对舅舅偏心一点,她就对着外婆吐唾沫;外公揍她,她半夜爬到屋顶上掀了瓦,往外公床上倒水;妈以前带着你押车送货去广州,遇到抢劫团伙,她都能死里逃生......妈抓只蚊子都要刮二两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罗珏静静地说:“无论什么缘由,对自己孩子抠着省着,却舍得送表弟去留学......”
罗璇打断她:“大姐,这次大伯跟我们抢遗产,脸都不要了,堵着公证员不让上门立遗嘱,幸亏舅舅帮忙,我们才能拿到遗产。”
罗钰安静片刻,抬起一双清冷而锐利的长眼。
“你在替舅舅说话?”她问。
“大姐,论迹不论心,论心人无完人。”罗璇说,“你是小作坊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从小优秀惯了,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我觉得差不多就行——我没你那么多心气。”
罗珏简单地说:“你总说自己不傻,其实你是真傻。”
罗璇在心里叹了口气。人至察则无徒,浊世间大被一盖,谁没点自己的心思?做人不糊涂,就很难开心。
罗璇没跟大姐争论:“大姐,不管怎么说,红星制衣厂都是我们家自己的工厂,我们几个都有份。爸留了遗嘱,红星制衣厂,你占四分之一呢。”
罗珏站起身,拽出几张纸递给她。
罗璇打开,看见白纸黑字赫然写着“自愿放弃遗产声明”。
罗珏说:“罗文彬和林招娣的钱,我一分都不要。既然他们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们。我不会再回去。如果你愿意理解我,我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如果你不理解我,你就当我死了。我的心意不会改。”
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罗珏额角冒出细密的汗。
罗璇看着连空调都没有的小阳台,看看干巴巴的麦片,又看了看瘦弱的大姐,根本没办法理解大姐的决绝。
美丽的大姐,雪白得像一尊玉雕:“人活一口气。”
何苦呢,为了点虚无缥缈的气性,实打实的好处都不要了——罗璇立刻把大姐当成反面案例,在心里暗暗发誓,她才不这样,她可得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罗珏看着妹妹,伸手点她的额头,忍无可忍:“憨货!”
“你聪明。”罗璇反驳,“你们聪明人最喜欢自讨苦吃。”
她看着大姐满额的汗,顺手给风扇转了个个儿,从吹着姐妹两人,变成只对着大姐吹。
走的时候,罗珏提醒罗璇:“爸留给你的遗产,你千万要攥在自己手里,别像从前那样,被人哄两句就当散财童子。你给妈买的金项链,可在你舅妈脖子上挂着呢。”
罗璇头皮都炸了:“什么?”
那可是她刚参加工作时的心意!
罗珏怜悯地注视着她:“妈戴过一次,舅妈说好看,她立刻摘给舅妈了。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能知道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罗璇气呼呼地一言不发。
这下,她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她真的憨吗?
罗珏看着罗璇又气又迷茫的样子,把话挑明:
“爸养情人、搞私生子,还和大伯联手从妈手里挖厂子的钱来蓄小金库。妈根本信不过他。妈能把厂子抓到今天,全靠舅舅帮忙支撑。比起我们,妈更信舅舅。但舅舅有自己的心思......老三有心眼,我不担心,只有你——你要替自己打算。”
起初,红星制衣厂只是个家庭作坊,夫妻二人白手起家,罗文彬负责出货押货买卖,林招娣记账后勤还给工人做饭,三姐妹用闲暇时间做边角料工作,刚学会数数就开始点料,刚懂点事就天天捻包装袋,人没桌子高就帮忙打扫卫生,样样没少做。
2001年中国加入WTO后,海外服装订单大量涌入,红星制衣厂越做越大,四个女人忙不过来,累成四条皱巴巴的萝卜干,罗文彬从老家招了很多亲戚过来帮忙,其中就有大伯一家子。
红星制衣厂赚到了钱,罗文彬开始动花花心思,但林招娣是个强悍的精明女人,把厂子的钱抓得牢牢的,罗文彬只能想方设法从林招娣手里挖钱。
林招娣发现了丈夫和大伯的小动作,又亲自捉了丈夫的几次奸后,再也信不过罗文彬,更不甘心把打拼来的一切便宜别人,喊了自己亲弟弟林国栋辞掉编制,来厂里给自己帮忙。
为此,林招娣总对林国栋感到内疚,生怕他过得不好。
用她的话说,林国栋可是金贵的大学生,当官的料,就为了她这个姐姐,甘愿做了个工人。
罗珏清清凉凉地笑了:“这些年生意好,舅舅从厂子里捞刮了至少一百万,妈怎么总觉得他过不好?我也是金贵的大学生,我也考公务员,妈怎么不怕我过得不好?”
罗璇失声:“多少,一百万?妈怎么允许的?!”
罗珏笑笑:“妈首先是舅舅的姐姐,其次才是我们的妈。妈偏心舅舅,远远超过我们三个。”
罗璇目瞪口呆,摇头反驳:“妈那性格,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姐姐,她那点子内疚,哪里值得上一百万?这背后一定有原因。”
罗珏反问:“还能有什么原因?”
罗璇想不出。
她想起小妹那句“你永远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乱哄哄的。
罗璇破罐子破摔:“好好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憨。处理完爸的后事,我就滚回上海去打工。反正妈也不喜欢我,她管红星制衣厂,每年分我收益就行,我万事不管,只做貔貅,往肚子里吞钱,绝不把钱漏给舅舅,总行了吧。”
大姐噗嗤一笑:“你指望妈给你分钱?”
罗璇梗着脖子:“红星厂可有我一份!”
罗珏欲言又止,露出一个凉凉的微笑:“看你,还是憨。我教你没用,事教你,你就懂了。”
罗璇直接问:“什么事?你们为什么都不把话说清楚,喜欢让人猜?我哪里猜得到啊?”
罗珏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罗璇腹诽。
难道这空气中写字了吗?
怎么人人都知道,就她看不见?

咣咣咣咣,罗璇敲响大姐罗珏的门。
门从里向外推开,露出罗珏清冷纤瘦的面孔。
大姐长得像父亲,双眼细长,鼻梁狭而高挺,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黑发斜分及肩,没有刘海,衬得整张脸愈发白皙清瘦,哪怕笑起来,气质也偏冷。
姐妹两人将近半年未见,罗璇发现姐姐更瘦了,连身上的T恤都空荡荡的。
虽然不合时宜,但罗璇还是忍不住摸了把自己腰上的赘肉,然后说:“姐,爸今早去了,我来接你回家。”
罗珏“嘘”了声:“不要吵醒我室友。”
透过身量纤细的大姐,罗璇看见客厅沙发上躺着个女孩,正在睡觉。
姐妹两人进了屋,大姐一关上门,罗璇立刻忍不住问:“姐,你之前过得挺好的,现在怎么住这种地方?”
这个60平的三室一厅里足足住了6个女孩,客厅的沙发睡一个,主卧里住着俩,大次卧上下铺住着俩。
罗珏住在阳台隔成的小次卧,南方的夏天动辄40度,这里却连台空调都没有。房间只够装下一张床和一个简易衣柜,罗珏把行李箱架在床头,充当书桌,上面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罗珏很平和地说:“我被裁员了,空窗半年都没找到新工作,积蓄吃紧,要节俭开支。”
罗璇失声:“你对公司比老板对他妈还上心,怎么会裁到你?”
罗珏叹气:“美国现在闹次贷危机,我们集团被波及了,亏损惨重,只好裁员。”
“什么次贷危机?”
罗珏坐在床边:“美国房价涨得快,大家都想买房子,又没钱,就从银行借钱。银行借了太多钱出去,结果房地产突然大跌,越来越多的人还不起贷款,就导致金融危机。”
罗璇“啊”了声:“我在美企,恐怕要受影响。”
罗珏看向罗璇:“要不是金融危机,美国昨天能降息吗?你的股票最好找个合适的时机清仓,我感觉形式不太好,怕97年的金融危机再来一次。”
罗璇说:“姐,次贷危机是美国,A股现在大牛市呢。”
罗珏严肃道:“你忘了530?”
2007年5月30号,罗璇的股票开盘跌停,足足连续跌停三天,跑都跑不掉,苦不堪言。一直低迷到7月,总算是高歌猛进再度回涨,解了套。
罗璇心有余悸:“短暂的回调嘛。”
她从2006年3月的1200点入市,4月底两会以后,市场突破1300点、1400点,直到1700点附近才停下来,还有股改送股的大好事。罗璇第一次炒股,一周就赚了4000多块钱,抵她大半个月工资了,吓得她赶紧卖掉——股票赚钱原来这么容易!
如今是2007年的9月19日,美国降息,A股连续涨停,报纸更是喊出“明年A股12000点”的口号,罗璇未能免俗,整副身家都在股海中浮沉。
罗璇说:“牛市不赚就是赔钱,你不买,我不买,通货膨胀一来,我们手里的钱可就不值钱啦!炒股就得捂住,幸好我没卖,现在足足翻倍。”
罗珏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罗璇目光落在喝了半袋的麦片上:“你每天就吃这个?”
罗珏“嗯”了声:“健康食品。”
罗璇急了,抓起罗珏纤细的胳膊:“姐,你亏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的嘴呀——怎么不跟家里说?”
罗珏抽回胳膊,反问:“你难道不知道?”
罗璇怔住:“我又要知道什么?!”
罗珏顿了顿:“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这算什么?
罗璇心里再抓狂,也知道大姐爱干净。她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牛仔裤,找了条毯子铺在床边,才敢用屁股浅浅搭个边:“姐,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罗珏递给罗璇一杯水,很平常地说:“我不会再回家了。”
罗璇看着冷静美丽的大姐,有些茫然:“大姐,爸没了。爸养小三小四,还在外面有私生子,我们急着火化他。这次回去,是见爸最后一面。”
房间里无比闷热,罗璇死死盯着大姐,大姐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和爸的最后一面,去年已经见过了。”
罗璇当然记得去年大姐和父亲的激烈争吵:“你还没原谅爸?”
大姐反问:“爸需要我的原谅吗?”
......
很小的时候,罗璇就知道,大姐是要飞出去的。
她曾听奶奶悄悄对爸爸说:“老大的眼睛,看着就聪明。这样的女孩子,书读多了,要飞出去,不会再回来。”
果然,罗珏小升初就是县联考状元,紧接着是中考县状元、高考县状元,奖学金拿到手软,考去北京去读大学,学最热门的金融专业;读完本科申了奖学金准备出国,在父母的劝说下放弃了,保送了北大的研究生。
同时,罗文彬也帮大姐找好了工作:
在罗桑县人心中的金饭碗、港商投资的罗桑制衣厂做行政。
——彼时,正是罗璇大四春招最绝望的时候:大学快乐四年,绩点没法保研,拿着一张乏善可陈的英文专业文凭,找工作找成咸菜干,人生无落,听见爸帮大姐找了工作,还是金饭碗罗桑厂,不知有多羡慕。
罗璇找罗文彬试探着问了问:“反正大姐保研了,不如这个工作给我吧?”
罗文彬发牢骚:“罗桑厂的名额紧俏,我走了多少门路,好不容易才弄到一个!你大姐糊涂,在学校里浪费时间!”
罗璇倒是觉得保研挺好的:“北大呢。”
罗文彬却说:“北大有什么用?读研又有什么用?在外面好几年,心都散了,还不回家!就算文曲星下凡,没门路,也进不去罗桑厂哇!”
罗璇听懂了。她爸有自己的算盘,言外之意是,大姐发展得太好,不回家,就没法帮他养老。
罗文彬和大姐几番争吵后,干脆打了直球,跑去学校大闹一场,取消了大姐的保研资格。
罗珏在罗桑厂仅仅干了一个月。
昔日披花登报的县状元,揣着金灿灿的文凭回罗桑厂做个行政,不知多少人明嘲暗讽。罗钰火速辞职,罗文彬气得跟她吵了好几次,父女各退一步,罗珏在离罗桑县2小时车程的之河市找了份日企的工作。
去年,趁着罗桑厂高层换届,罗文彬的老熟人王经理顺利上位,他又开始运作罗桑厂采购部的岗,让罗珏去,但罗珏刚刚考上深圳市税务局的公务员。
——彼时,罗璇在上海被卷入公司派系斗争,处处受制掣,吞了满肚子瘪气,冲动之下倒是想去,但罗文彬不给。她只好仰天哀叹: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大姐和爸再次大吵多日。
罗文彬坚决不肯放大女儿出省,故技重施,在政审环节,说了很多罗珏的坏话,导致她录取失败。
父女再次大吵一架。
这一次,大姐再没回过家,哪怕春节,哪怕罗文彬去世。

罗璇和罗琦被叫去清理工厂。
站在粪水淋漓的机器中,罗璇默默打消了回上海的计划,一张车票就此作废。
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把臭气冲天的工厂整理得有点样子。谁料,第二天一早,林招娣的电话又过来:“天杀的,又被人整了!”
第三天,臭老鼠和大粪再次卷土重来,不巧又连夜下过大雨,三个女人站在工厂的院子里,对着正中央一滩臭水欲哭无泪。
就这样耗了好几天,院墙外被红油漆的标语覆盖,除了欠债还钱,就是老赖拖帐。
慢慢的,连自家沾亲带故的工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怀疑红星是不是真的破了产,逼着林招娣结算工资。
林招娣抓人细问,才知道,这些工人里竟十有五六准备换工厂做事了!
眼看着好几个单子的期限都逼近,林招娣终于咬牙联系老豹,重谈债务的问题。
在见老豹之前,她把罗璇单独叫进厂长办公室。
......
“关于债务,你怎么想。”
林招娣坐在黑色真皮老板椅上,宽阔的身体如同一座巍峨的山。
她神情严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罗璇。
罗璇给林招娣分析:“相比之下,把爸的债还了,反而最划算。拖延订单,我们还要赔偿,赔偿数额更大。”
林招娣反问:“你不觉得一百万很多?”
罗璇说:“这里就是谈判的关键。我们能拖多久还,最多能拆多少期,利息几个点......这里的一百万,只要能拆成4-5年还,利息控制在5个点左右,我认为对工厂的流水影响不大。”
林招娣“嗯”了声,挥手让她出去。
罗璇转身,林招娣突然在背后说:“家里的厂子,你很清楚流水?”
办公室里很安静。
林招娣还没说完:“是谁告诉你的?”
罗璇说:“罗桑县大大小小工厂这么多,服装厂利润透明,各个厂大差不差,猜也能猜出来。”
林招娣盯着罗璇,语气有些阴霾:“怎么你姐姐、你妹妹就猜不出来呢?二妹,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么?”
屋子里有些阴冷。
罗璇听出了母亲的指责,半晌都回不了神。
林招娣冷冷道:“你们三姐妹,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姐太清高,你妹性子独,至于你——耳根子软,容易轻信。二妹,你不要惦记着你妈手里的红星厂。”
罗璇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林招娣面色不动:“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罗璇反问:“妈,你知道我在上海,是做什么的吗?”
林招娣不语。
罗璇一字一句:“我就是做供应链的,天天跟工厂打交道,红星厂是个小厂,我扫一眼,就能估出个大概。”
林招娣神色淡淡:“哦?”
罗璇气急:“我离开家这些年来,你关心过我在做什么吗?你扪心自问,这么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和爸在厂子里斗,我有没有偏帮过爸一次?无论你和爸怎么斗,我都坚定地支持你,你居然还怀疑我,我哪怕做到这个程度,你都不把我当女儿吗?”
三个女儿一直坚定地支持妈妈。
林招娣绷着面皮想了很久。她缓和语气:“二妹,厂子难做。我不提防人,厂子活不到今天。你没做过,不晓得我的艰辛。”
罗璇反问:“你又知道我的艰辛吗?”
林招娣说不出话。
罗璇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直奔火车站。
到了售票大厅,罗璇立刻冲进去问:“我要现在、立刻、马上去上海的票。”
售票员说:“最早一班后天下午。”
罗璇把钱拍在柜台:“就买这张!”
走。必须走。
她和她妈,今生今世,永远没法和平共处。
......
晚上回到家,罗璇找到罗琦:“一百万的债,妈找你谈了没有,你怎么说。”
罗琦说:“不还,不还、不还、不还。妈够委屈了,凭什么现在爸养小三小四的钱也要算在妈的头上?”
罗璇说:“那就看着老豹天天祸害咱家的厂子?还有好几个订单,延期要赔钱的啊!”
罗琦却说:“那是妈和舅舅要考虑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挣钱也不给我们花,赔钱又怎样?”
罗璇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不想咱家红星厂好?”
罗琦“呵”地笑了:“你觉得妈想我们插手红星厂吗?你也太实心眼了吧?”
罗璇不语。
稍后,她又给大姐打电话:“姐,你怎么想。”
罗珏不耐烦道:“干我什么事?打官司吧。谁欠债,谁干扰生产,你们就去起诉谁,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罗璇说:“怎么可能打官司——”
罗珏反问:“那你让我怎么说?我说什么有用吗?在爸妈面前,我连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你是不是傻,妈问你意见,是让你表态,不是真让你提意见。以后别拿这种事烦我!”
说罢,她挂了电话。
罗璇坐在床上,道理总算是捋清楚了,就是被自己蠢得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