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烧了它。

“砰！”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抱着鞋子滚到一边。

他被我撞在地上。

鸭舌帽掉了，露出一张带疤的脸。

这张脸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我怎么不可能认识他。

田二。

那个经常拦住我，抢走我钱的人。

那个我恨之入骨的人。

那个，20年前杀死我的人。

7.就算光线微弱，我也还是看清了他狰狞的脸。

田二重新戴好帽子，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让你活着，好继续当提款机。

这下不得不处理掉你了。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他拖着斧头朝我走来，刺耳的声音和20年前重合。

我垂下头，看着手里的绣花鞋，有些遗憾。

唉，我还是没能把它送出去。

每年的12月13日我都在重复这一天，死亡是我无法改变的结局，因为它真实发生，在20年前的夜里。

一张纸飘到我旁边。

是《夜班守则》。

这下我看清了，第十三条说：不要留在便利店！

我为了活下来而创造这份守则，可死亡才是最高的准则，它轻易抹去了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我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到来。

反正都死过那么多次了，没什么好怕。

突然，冷兵器交接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下一秒，田二惨叫着跪在我面前。

“张哥……你没走？”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踩着田二的头，收回长刀，说：“我一直在外面。

抱歉啊，为了弄清你的缺憾，不得已才让你再经历这些。

原来当年的事都是他害的，要亲手解决他吗？”

怪不得他之前和我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都是在试探我！

我终于找回了神智：“你到底是谁？”

“你的魂魄一直不肯离去，所以我来送你。”

他说话的神态和之前完全不同。

我晃了晃神：“对不起。

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没有，给我们添麻烦你还早着呢。”

“没有麻烦的话，你们会发现我？”

我笑着说，从地上爬起来。

张哥使劲踩着田二，想让他安分些。

“好了，废话不多说。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走，我们好一起去完成你的夙愿。”

我低头看向那双绣花鞋。

上面的花是很老的款式，就算放在二十年前也算老。

黑色的丝绒鞋面上，刻着一深一浅的缝痕。

曲折的线条，纯粹的红色。

“张哥你其实
。

我一下子站起来，紧紧抱住她。

我明显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塌陷。

灵魂的逝去是抓不住的，我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眼前空荡荡的，脸上只剩冰凉的水珠子。

原来，奶奶是为了见我一面才留下。

我的身体也开始消失。

“张哥，真的非常感谢你。”

张哥笑着说：“张一文同学，再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很坦然地告诉了我。

人间有个组织，专门解决遗留的怨气，他只是其中的一员。

“我记住了田二的相貌，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将他缉拿归案。”

他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

我看着消失了一半的身子，摇摇头，说：“我不在乎田二。

我的夙愿已了。”

“不，那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正义。

法律不会放过他。”

我大笑，然后彻底消失。

最后一秒，我在想，或许过去的那些年才是假的。

从这里脱离以后，才是真正的醒来。

我们终将在时光里重逢。


知道的吧。

可惜这是完成不了的，这20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奶奶。”

我低声说。

张哥打断我：“她就在外面！”

我摇摇头：“什么？！

是那个老太太吗？

不过，我不可能离开这里。

强制的死亡机制快到了。”

地上的田二开始扭曲，张哥身体开始晃。

“再磨蹭就真没时间了！”

他一刀切下田二的头，抓住我的手腕就往门外跑。

8.2000年12月13日，晚上10点，便利店打烊了。

这个点学校已经关门了，我进不去的。

老板心善，让我住在店里，条件是每晚要拖一次地。

我把生活用品和拖把放回储物间后，拉出折叠椅休息。

冬天的夜很黑，很冷。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开锁声吵醒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拎着斧头进来。

其实看着他的身形我就认出来了，那是田二。

但我假装不认识。

他让我交出店里的钱。

我为了保命，给了。

“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他突然凑到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眼都沾着狠毒。

然后，他用斧头砍我。

我其实还有一口气。

但他以为我死了，想毁掉所有的痕迹。

我躺在血里，看他放了一场火，看火烧到眼前。

说来好笑，我穷了20年，最后的陪葬竟是整个便利店，还有那双绣花鞋。

很久以前，在奶奶的柜子里，我见过这样一双鞋。

黑色的布料被洗的发白，红色的花瓣开了线。

我问她，为什么不穿。

奶奶告诉我，这是爷爷送给她的。

只是后来，爷爷死了，鞋子也旧了，容易坏，她就洗干净放在柜子里。

我又说，那鞋子变新了，爷爷是不是就回来了。

奶奶笑笑，没回答我。

等我上大学了才明白，在她眼里，那双鞋子是爷爷存在过的证明。

奶奶眼睛不好，脑子也糊涂，看不清东西记不清事，我就挑了个离家近一点的大学。

其实说近也不近，有半个省的距离。

我当时并不想继续读下去，是奶奶一定要我去上学，我就咬牙去了。

离开以后，我想起了那双鞋，渐渐明白了它的意义。

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出去打工。

大城市开销高，工资也高。

在便利店兼职的这段时间，一有空我就捣鼓鞋子。

市面上买不到这样老式的花纹，我只能自己做。

磕磕绊绊，竟然也绣出了几朵花，我记
：“那个东西刚才蹦在那里，就那里，看到了没？

蹭黑了一大块！

你要是不拖，老板会不会骂你？”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一个“会”字脱口而出。

说完，我整个人呆住了。

我的老板……是谁？

我好像从没见过。

“喂，怎么了？”

张哥拍拍我。

我回过神来，说：“没事。

但是这里好像没有拖把。”

张哥挑眉，语气有些不信：“没有拖把？

那你以前都不拖地吗？

都让上白班的小子拖吗？”

“我是第一天来这里上班。”

“去储物间看看吧。”

“不行，你忘了吗，守则第二条说了，不能打开储物间。”

我斩钉截铁地说。

张哥轻笑：“你不是不迷信吗？”

“……”我有点窘迫。

“哎，那不是针对店员的守则吗，我不是店员，所以说，我可以打开储物间。”

这么说也有道理，问题是……“张哥，我不知道储物间的钥匙在哪里。”

我实话实说。

“能拆门吗？”

他毫不犹豫道。

“……别想了。”

我说得很坚决，因为他似乎真的想这么干。

5.“张哥，三点半要到了。”

我提醒。

他抬头看钟，问：“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第十二条规则说了，我一定要留下来。”

张哥指了指守则，说：“你有没有想过第十三条是什么？

如果它是让你不要相信第十二条，那不就很有趣吗？”

我托着腮，有些无语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制定规则的人是有病吗，搞这么麻烦。”

外面好像更黑了。

我催促道：“你快走吧。”

他被我催得没办法，只好起身离开。

“对了，我想问你，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认真的。”

他转过身。

我盯着秒针思考了五秒，回答：“回家吧。”

张哥笑道：“祝你早日回家。”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出门不见了。

外面的黑像是能吃人。

“那也祝你早日回家吧。”

我轻声说。

我锁上玻璃门，踩着点熄灯。

视野里一下子全黑，什么都看不到，只剩钟表声规律地响在耳边，告诉我这个世界不是虚假的。

我闭上眼，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跟着秒针数节拍。

如果一直这么黑，哪怕有人站在面前，我恐怕也察觉不到。

好冷啊。

也许是黑暗让人的感官更灵敏，我又闻到了一股焦味。

和我整
啪嗒啪嗒”，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她没穿鞋。

森白的脚底肉绽开，流着粘稠的白色液体。

下一秒，这些液体开始结冰，流成一路的霜。

我去哪里给她找孙子啊！

距离短，她很快走到我面前。

她嗓子里传来“咯咯”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

卡痰了？

呸，鬼哪里有痰。

“您找孙子是吗？”

我硬着胆子问。

听到我的声音，她伸长脖子，就要往我脸上凑，似乎是想看清我。

我清楚看到，她的眼睛泛着阴翳。

我慌忙后退。

“在那边！”

我也不管冰箱里有没有她的孙子，反正先拖延时间想想办法。

她好像听懂了，慢慢地跟着我走。

这里没有刀，能用的武器也没有，他妈就连桌角都是圆的！

我越走越觉得冷。

突然，冰箱门被撞开。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蹿到地上，带着浓郁的焦味。

然后，它开始尖叫，是划玻璃一样的声音。

老太太慌忙扑到地上，抱住那块东西，“咯咯”地哭起来。

她流不了眼泪，只能发出怪声，但我就是觉得她在哭。

那个东西……真是她孙子啊……难道张哥没骗我？

可是冰箱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忍不住转过身。

可能是我也有一个奶奶吧。

那东西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从尖叫变成了响亮的啼哭，回响在狭小的房间，仿佛趴在我耳边哭。

我一扭头，看到一个黑黑的东西。

我去！

它怎么趴在我肩膀上！

不过，好像有点可爱……个鬼啊！

干嘛要往我脸上跳啊！

快走吧，你们快走吧！

不敢收钱，我直接让她走。

4.我看着她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总在看她的脚？”

张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总看她的脚？

我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这样。

她的脚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有什么被漏掉了，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

我摇头，然后不悦地站到他面前，“大哥，你刚才干嘛装睡？”

我皱着眉看他，他却做了一个哭脸，说：“不是不让看到脸吗？

你又没给我口罩。”

“可是，那个是店员要遵守的守则。”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还是大学生聪明！

我都理解错了！”

嗯……我总感觉他在骗我，可又找不出依据。

就在我沉思时，张哥又找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