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 其他类型 八零小保姆,惊艳全世界夏青罗顾砚池全局
八零小保姆,惊艳全世界夏青罗顾砚池全局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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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青依

    男女主角分别是夏青罗顾砚池的其他类型小说《八零小保姆,惊艳全世界夏青罗顾砚池全局》,由网络作家“墨染青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981年秋,青州守备区大院。这几日,操着各地口音的大院嫂子们一个个扬着笑脸,都快把顾家的门槛踩平了。夏青罗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顾砚池来的。听说,顾砚池曾经也是大院里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可惜三年前,作为特战队长的顾砚池,在执行任务中受了重伤。虽捡回一条性命,腰部以下却失去了知觉。自那以后,大院所有人都以为,顾砚池再也站不起来了,纷纷歇了结亲的心思。如今顾砚池一恢复,这些人又一窝蜂涌来。夏青罗心中感叹万千,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她只是顾家雇来照顾顾砚池生活起居的保姆,主家的事,轮不到她置喙。其实,顾砚池的身体刚一恢复,她便提出离开,顾砚池却没有松口。他的理由十分简单。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夏青罗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没必要换人。顾砚池说的是实...

章节试读




1981年秋,青州守备区大院。

这几日,操着各地口音的大院嫂子们一个个扬着笑脸,都快把顾家的门槛踩平了。

夏青罗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顾砚池来的。

听说,顾砚池曾经也是大院里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可惜三年前,作为特战队长的顾砚池,在执行任务中受了重伤。虽捡回一条性命,腰部以下却失去了知觉。

自那以后,大院所有人都以为,顾砚池再也站不起来了,纷纷歇了结亲的心思。

如今顾砚池一恢复,这些人又一窝蜂涌来。

夏青罗心中感叹万千,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她只是顾家雇来照顾顾砚池生活起居的保姆,主家的事,轮不到她置喙。

其实,顾砚池的身体刚一恢复,她便提出离开,顾砚池却没有松口。

他的理由十分简单。

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夏青罗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没必要换人。

顾砚池说的是实情。

为了照料顾砚池,夏青罗这三年不仅恶补了专业护理知识,还向老中医学习了专业的针炙和按摩。

没有人能做到,天天替长期卧床的病人针炙按摩,擦试翻身,夏青罗却三年如一日,一丝不苟地做到了。

顾砚池卧床三年,身上没长一个褥疮,全身肌肉紧实,没一点萎缩现象,连医生都说,顾砚池能重新站起来,离不开这三年来的精心照顾。

顾家三代人住在一起,顾砚池父母早亡,便由老爷子老太太和婶子抚养长大。顾砚池恢复后,早已离休的老爷子便带着老太太住进了干休所养老,大院嫂子们前来说媒,便只能托顾砚池的婶子李秋月转达。

今天来顾家的,是刘副参谋长的家属胖婶。

为了自己的宝贝闺女红英,她也是拼了。

客人跟主人聊天,夏青罗没兴趣偷听,识趣避开了,可胖婶的大嗓门,却让她想不听见都难。

“砚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那丫头,可就难说了。”

夏青罗一听就知道,对方说的丫头,指的是自己。

李秋月的声音有些含糊,夏青罗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胖婶却提高了音量,似乎是故意说给夏青罗听的。

“说是顾家远亲,明眼人都知道,那丫头不过是你们家雇来照顾砚池的保姆,只要给足了工钱,你们跟她就算是两清了。”

“我家红英倒是个大度的,可这丫头要是仗着照顾了砚池三年存了攀高枝的心,事情就复杂了。”

夏青罗实在听不下去了,索性走了进去。

“月姨,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胖婶皱了下眉头,“我们说话,你一个保姆插什么嘴。”

李秋月却看着她,淡淡地说,“你想说什么?”

此刻,夏青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首先申明,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挣钱养家,绝对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再一点是,我有对象,正在外地上中专,等他毕业我们就会结婚,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我对顾大哥有任何觑觎之心。”

胖婶对此却嗤之以鼻,“现在砚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需要你照顾,你却仍赖在这里不肯走,你揣的什么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夏青罗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从小学到高中,她的成绩在年级的排名,从没下过前三,连老师都说,只要她高考正常发挥,上重点本科院校没有任何问题。

可临近高考,奶奶突发疾病,需要一大笔钱救命,家里拿不出钱,夏父夏母的目光便放在了夏青罗身上。

夏母林静娴早听人说守备区顾家愿意花高价钱雇一个照顾病人的保姆,只是顾家要求太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之前她一直琢磨着如何让女儿放弃高考去顾家试试,正巧家里老太太病重,她顿觉机会来了。

一家人软硬兼施,夏青罗没有招架住,她忍痛放弃了即将举行的高考,去顾家做了保姆。

她的想法十分简单。

高考可以第二年再参加,可奶奶的生命却只有一次,顾家愿意预支工钱支付奶奶的住院费,对他们夏家也算是大恩,她必须尽心尽力地照顾好顾大哥,才能报答顾家人对他们一家的付出。

只是没想到,来到顾家,一做就是三年。

她每个月的工钱是60块,比父母加起来的工资还高,也远远高过眼下大学毕业生的工资,这样的待遇,可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的。

天河煤矿年年亏损,厂里职工只能发基本工资,解决家属子女的待业问题,更是想都别想的事。

夏汉民和林静娴顿时觉得,这一次,算是押对宝了。

好在她接到对象叶琛写来的信,他言之凿凿地表示,等他中专毕业,便会跟她结婚。

叶家的情况,夏青罗是知道的。

叶妈妈没有正式工作,家里六个孩子,一家八口,全靠叶父微薄的工资维持生计,平时的日子尚且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闲钱供叶琛念书。

夏青罗便从每个月的工资中,拿出10块,寄给叶琛。

叶琛收到汇款,感激涕零,立即回信表示,绝不辜负夏青罗的一片深情,他会努力学习,将来让夏青罗过上好日子。

两人鸿雁传书,自是说不尽的浓情蜜意,写不完的海誓山盟。

照顾病人,尤其是卧床不起的病人,其间的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为了全家,为了叶琛,夏青罗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现在胖婶这么羞辱她,李秋月却没有一丝想为她辨护的意思,她是来做保姆的,不是来任人羞辱的,夏青罗当即便决定离开了。

她没再理会胖婶,只平静地说,“胖婶说得没错,顾大哥身体恢复,我也是时候离开了。月姨,麻烦您替我结清工钱,我现在就走。”




这些日子,来顾家提亲的,或委婉,或直接,都对夏青罗这个年轻保姆提出了担心。

夏青罗年轻貎美,三年来,跟顾砚池几乎寸步不离,说两人没有什么,三岁小孩子都不信。

可真要辞了夏青罗,李秋月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口,毕竟夏青罗是顾砚池强制留下的,以顾砚池的性子,知道她擅自作主辞退了夏青罗,肯定不依。

现在,夏青罗主动提出离开,李秋月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你照顾砚池也算尽力,只是男女有别,长此下去对你对砚池都不好,你现在选择离开也是及时止损,你放心,我们顾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顾砚池以前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那时候,可没有人说什么男女有别。

夏青罗心里腹诽,却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月姨,那我就回屋收拾了。”

她住在一楼的小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虽然有些过时,却都是李秋月送的,质地和做工都十分精细,比她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此时全装进蛇皮袋里,也不过一只手就拎起来了。

刚收拾妥当,李秋月已经推门进来,递给她一个牛皮纸信封。

“砚池那边,我会告诉他的,你就没必要再去向他告别了。”

信封很厚,目测有几百块钱。

夏青罗接过来,低声说,“谢谢月姨!”

李秋月想了想,又接着说,“有一点,你必须记住,夏家跟顾家是远亲,你是砚池的表妹,来照顾他,是自愿的,没拿过我们家一分钱。”

夏青罗点头,“月姨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的。”

守备区大院离天河煤矿,不过十余里路。

夏青罗到顾家三年,竟一次也没回去过,连叶琛过年回来,都没机会跟他见一面,现在终于能回家了,夏青罗便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过了河,便是天河煤矿家属区了。

灰扑扑的筒子楼错落排列,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砖块。晾衣绳横七竖八扯过狭窄天井,蓝布工装与碎花围裙随风拍打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煤炉腾起的白烟裹着呛人的硫磺味,与巷道里飘来的煤渣气息混作一团。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戴着柳条安全帽的矿工们三三两两地从巷道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神色。

他们的工装被煤尘染得乌黑,只有露出的皮肤还能看出原本的色泽,肩上扛着工具袋,手里提着矿灯,脚步沉重却带着一丝坚毅。

夏青罗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五味杂陈。

她从小在煤矿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眼前的一切虽然破旧,却承载着她童年的欢笑和泪水。

矿上住房紧张,爷爷奶奶过世后,他们的那间住房便被矿上收走了,所以,夏青罗一家六口,便只有两个房间。

夏青罗和妹妹长大后,父亲夏汉民便用砖砌出一个隔间,这样,姐妹俩总算有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虽然小,只能放一张床,姐妹俩却十分满足。

穿过拥挤的过道,夏青罗终于站在了自家门前。

一个年轻女人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才小声说,“你是,青罗?”

夏青罗立即反应过来,“你是大嫂吧,我是夏青罗。”

大哥夏青华结婚的时候,她没有回来,所以,眼前这个大嫂,她还真不认识。

朱春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扭过头,对着屋里喊,“妈,青罗回来了!”

林静娴走出来,看到女儿,不由得诧异,“你咋回来了?”

夏青罗顿了顿,“这里是我的家,我从顾家辞了工,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林静娴顿时变了脸色,“好好的,为啥要辞工?”

夏青罗在顾家,一个月能拿回家45块钱,比男人还强,她要是辞工,家里的损失可就大了。

夏青罗苦笑,“我到顾家当保姆,是为了解决家里的暂时困难,妈不会是想让我在顾家当一辈子保姆吧?”

“别拿我们家说事,我知道你每个月都给叶琛寄钱。”

林静娴冷冷地说,“你知道叶家人是怎么说你的吗?”

夏青罗一怔,下意识地问,“叶家人说什么了?”

朱春芳接过话头,一脸鄙夷,“人家说,叶琛是中专生,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端上铁饭碗。你一给人端屎接尿的保姆,却死破赖脸地缠着叶琛,连女孩子家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我们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夏青罗的脸色有些发白,仍强作镇静,“只要叶琛愿意,他们家人怎么说,打什么要紧?”

“你还不知道吧?”

林静娴此时看女儿的眼神,已经带着几分怜悯。

“叶琛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女孩子,据说是叶琛中专同学,家世不错,人家都来见公婆了,就你还在做白日梦。”

夏青罗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也像是被抽干了似的。

她扔下蛇皮袋,一声不响地便往外走去。

林静娴和朱春芳面面相觑。

夏青罗一路狂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如果大嫂说的是真的,三年来,她的一腔真情,便算是喂了狗了。

叶家是单职工,没有资格住筒子楼,只能住排屋。

排屋低矮狭窄,家家户户的阶沿上都堆放着蜂窝煤,屋后搭建的简陋棚子,权且充当了灶房。

看到叶琛和一个女孩子坐在排屋前有说有笑,夏青罗便知道,母亲和大嫂说的是真的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走到叶琛面前,冷冷地说,“叶琛,好久不见!”

叶琛没想到夏青罗会出现在这里,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迅即就镇静下来,还极力用平静的语气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夏青罗,这位是我女朋友,欧丽娜。”

“丽娜,我跟青罗谈点事,去去就来。”

不等欧丽娜回应,他已经半推着夏青罗,疾步离开了。




走到一个隐蔽处,确定欧丽娜看不见,叶琛才放开夏青罗,低声说,

“青罗,你听我解释......”

夏青罗直视着他,一脸讥讽,“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对我是真爱,跟这个叫欧丽娜的女孩子,只是逢场作戏吧。”

叶琛困难地措词,“青罗,初恋是最美好的,你是我的初恋,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只是现实太残酷了,我们无力改变现实,便只能改变自己。”

“欧丽娜的父亲掌握着毕业生的分配,我跟她在一起,只是权宜之计,等我正式参加工作,我会想办法跟你在一起的。”

“背叛就是背叛,找这些理由没用。”

夏青罗语气冰冷地说,“你既然选择了别人,却又瞒着我,不过是不愿放弃我提供的资助,叶琛,你未免太过贪婪了些。”

叶琛此刻,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算准了夏青罗在顾家当保姆,不会回矿上,才大着胆子带欧丽娜回来跟父母见面,现在被夏青罗碰了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夏青罗倒也罢了,不过骂他几句陈世美,负心汉,要是欧丽娜不依,可就大事不妙了。

想到这些,他的一张俊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青罗,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他沉声道,“现在分配的形势十分严竣,要是分到不景气的单位,一辈子可就毁了,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才跟欧丽娜虚以委蛇。”

“你在顾家当保姆,干着伺候人的活,那人还是个年轻男人,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不可能接受。”

“但我知道你这么做是迫不得已,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夏青罗扯了扯嘴角,不禁嘲讽,“能把无耻和贪婪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我也算是见识到了。既想要别人家的势,又想要拿我的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话可谓尖酸刻薄之极,叶琛的脸上顿时挂不住。

他咽下一口唾沫,才困难地说,“青罗,你到底想怎样?”

“花言巧语对我没用,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

夏青罗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带着十分寒意,“我每个月雷打不动,给你寄10块钱,一年下来,便是120块。三年一共360块。”

“利息我也不多算,只收个整数四十就行,你付我400块,你我之间,便算是两清了。”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

叶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跟纸一样白。

“你应该知道,我身上的兜比脸还干净,却让我还这么大一笔钱,这不是逼牯牛下崽吗?”

“不想还钱也行,咱们回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掰扯清楚。”

叶琛脸色一白,“这事要是让丽娜知道,我的前程可就全毁了,青罗,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赶尽杀绝?”

“你背叛我们的感情,背叛我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我的死活。”

夏青罗说到这里,语气愈发冰冷,“我只让你归还这三年来我给你的钱,没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叶琛外表英俊潇洒,拥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略带忧郁的诗人气质,更是令不少女孩子倾倒。

他原本以为,以夏青罗对他的迷恋,只要说几句好话哄哄,这事便算过去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夏青罗居然会逼他还钱。

叶琛深吐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语气也硬了几分。

“这些钱是你自己主动给的,我并没有问你要过一分,你没有权利要我返还。”

夏青罗不怒反笑,只冷冷道,“我给你钱,是因为我们一直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可你却移情别恋,要另娶他人,我没有追究你的诈骗行为,你还敢说我没有权利要你还钱。”

说到这里,夏青罗浑身上下,已经散发着森然冷气。

“实话告诉你,每个月的汇款回单我都保留着,想要抵赖?门都没有!我不怕闹大,你要是不信邪,尽可以试试,我能不能让你声败名裂。”

叶琛哪里敢试,只得压着怒火放缓了语气,“无论如何,我们曾经相爱过,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这点钱,把我逼上绝路吗?”

这个时候,他还试图用感情牌打动夏青罗。

“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提爱这个字,因为,你不配!”

夏青罗的眸子里,此刻已经象是结了一层霜,“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这笔钱,你到底还,还是不还。”

“青罗,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没想到你翻起脸来,竟如此狠毒!”

叶琛痛心疾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是不能做情侣,也可以做朋友,我声败名裂,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试图对我道德绑架,你这种人渣,我也没想过再继续跟你做朋友。”

夏青罗语气森冷地说,“善良不代表没有原则,不代表软弱可欺,我这人恩怨分明,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触碰了我的底线,就必须付出代价。”

叶琛看着眼前的夏青罗,突然感到一阵陌生。

那个曾经温柔善良的女孩,如今却变得如此坚定果敢,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叶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

这一刻,他已经明白,今天这一关靠花言巧语是过不去了。

想了想,他只得哀求,“现在正是毕业分配的关键时期,你这一嗓子喊出去,我这辈子可就毁了,更何况你就是把我吊起来,打三天三夜也没用,我是真的没钱。”

“要不这样,这笔钱算是我跟你借的,等我参加工作领了工资,再逐月还你......”

夏青罗脸色稍缓,“说得具体点,每个月还多少?”

“参加工作后,有一个见习期,见习期间每个月只有32块钱,见习期满才38块。如果没有意外,我每个月还10块,这样的方案,你总该满了意吧。”

“我不满意!”

夏青罗直接冷冷地说,“10块太少,最少20,否则,这事没得商量。”

“20就20!”

叶琛担心出来时间长了会引起欧丽娜怀疑,只得咬了咬牙说,“不过有一点,这事你得守口如瓶,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要我替你保密,就每个月按时还钱。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会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

“算你狠!”

叶琛从身上掏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下借条,扔下夏青罗,“现在,我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

夏青罗仔细看了,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小心地叠好放进贴身的衣兜。

“在你还清最后一笔钱之前,我还是你的债主,等你还清最后一笔钱,你才有资格说跟我两清的话。”

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其实,她所有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期盼已久的一切美好,刚回到家,便被碾成了齑粉。

这样的现实,如同冰冷的箭矢,将她的一颗心,刺得千疮百孔。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脚底下跟踩棉花似的,只机械地往前迈着步子。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一茎被风吹折的芦苇,在风中无助地摇曳。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夏青罗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竟是顾砚池。

夏青罗看惯了顾砚池穿便服的模样,这一次,他穿的却是军装。

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若涂朱,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身材愈发挺拔,只是站着,就格外地引人注目。

此刻,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带着几分不解与担忧,紧紧锁定在夏青罗的身上。

夏青罗的喉头有些发紧,半晌才吃力地说,“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我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顾砚池紧紧抿着唇,“可我们分明已经说好了,你却一声不吭就走了。”

夏青罗只低下头,小声辩驳,“当初是月姨雇我来的,月姨已经同意我离开了。”

顾砚池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去留?”

他不过出去见了几个战友,回来便不见夏青罗人影,问起婶婶李秋月,才知道她辞工回家了。

婶婶特意强调,作为雇主,她并没有亏待夏青罗,是夏青罗主动要求离开的。

夏青罗离开的时候,她不仅结清了工资,还额外多给了300块钱。

顾砚池的脑子却“嗡”地一声炸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夏青罗离开,他会如此生气。

他怒气冲冲地驱车来到夏家所在的天河煤矿。

接连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到夏家所在的筒子楼。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他还是感到了震撼。

筒子楼的生活环境,简直是太糟糕了,光线阴暗不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湿和霉味。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狭窄的空间让人连转身都显得困难。

楼道里的几个大妈正在高声大气地谈论着什么,看到他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不由得诧异。

“你找谁?”

顾砚池礼貌地开口了,“请问,夏青罗是住这里吗?”

眼前这男人长得高大帅气,一身军装,往筒子楼前一站就俘获了无数目光。

林静娴立即反应过来,“你就是顾队吧,青罗出去了,你先屋里坐着,我去找她回来。”

叶琛带着女朋友回到矿上,夏青罗立时便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这下好了,夏青罗刚辞工回家,这男人便找上门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夏青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林静娴感觉,刚才的几个邻居,此时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夏青罗肯定是去叶家,找叶琛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

看到叶琛有了新女朋友,这丫头也能彻底死心了。以后,只要她安心伺候好顾砚池,他们夏家,便能跟着沾光了。

虽然家里很小很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她还是热心地邀请顾砚池去家里坐。

不料,顾砚池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

她尾随出去,看到顾砚池站在筒子楼前,知道他在等夏青罗回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顾砚池在楼前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夏青罗便出现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这个时候出去并不合适,便选择了在一旁旁观。

来的路上,顾砚池心里是憋着一肚子火气的,可一看到夏青罗失魂落魄的样子,莫名的,他心里竟感到一阵刺痛。




夏青罗走进他的生活时,正值他生命中最黑暗的那一段。

他生活不能自理,连站起来都是一种奢望,更不要说和战友们重返一线了。

这样的生活,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甚至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夏青罗的出现,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他灰暗的生活,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她在他情绪失控时,耐心地替他针炙和按摩,开解他。

她的照顾和陪伴,让他有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三年来,两人朝夕相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

他是军人,特战队长,在下属面前,只需要发出指令,对方便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

他下意识沉了沉语气。

“跟我回去。”

这一次,夏青罗却不肯惯着他,皱紧了眉头。

“顾大哥,以前照顾你是我的工作,现在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没有权利向我发号施令。”

夏青罗的疏离和冷漠,让顾砚池有些意外。

他这个时候似乎才意识到,夏青罗跟他,只是雇佣关系,两人之间,存在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只当你是家人,从没把你当成过保姆,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听话,跟我回家。”

“这里才是我的家,顾家只是我曾经工作的地方。”

夏青罗今天的心情并不好,强压着耐心,“现在是新社会,我只是暂时到你们家工作,你总不能让我在你们家干一辈子活,不嫁人吧。”

顾砚池有些意外,“你想结婚?”

“对。”

夏青罗语气生硬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来家里替你说媒的人,跟走马灯似的,你要结婚,我当然也要。”

光电火石之间,顾砚池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乐了,“你不会是看到有人来说媒,生气了吧?”

这三年,夏青罗几乎没有见顾砚池笑过,如今竟是被晃了神。

夏青罗顿时赤急白脸起来,“我生什么气,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我赖在你们家不肯走。”

“我明白了,你是听到有人说闲话,为了避闲,才迫不及待地离开,对吧?”

顾砚池对那些人的心思了然,“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全当他们是空气,不用理会。”

胖嫂羞辱似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夏青罗仍坚决地摇头,“既然已经离开,我就没想过走回头路。”

林静娴在一边见状不妙,慌忙走出来,对着女儿厉声说,“青罗,赶紧跟顾队回去,别任性了。”

夏青罗看着母亲,脸色煞白,“妈,你不了解情况,就别逼我了。”

顾砚池则皱着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静娴拼命给女儿使眼色,“顾队都来接你了,还不快谢谢顾队,跟他回去。”

“我不回去!”

夏青罗咬着牙说,“我说了,我想结婚,不想再在顾家做工了。”

“你一伺候人的保姆,现在没了工作,没有收入,谁肯娶你!”林静娴顿时急了,“实话告诉你,你大哥结婚,已经占了一间房。那两个小隔间,我跟你妹,你爸跟你弟,各占一间。你现在回来,家里可没你住的地方。”

每个月领了工资,母亲雷打不动都会拿走45块钱,三年累计下来,母亲从她手里拿的钱,差不多够农村人盖一座房子了。

现在她想回家,母亲却告诉她,没她住的地方,这也太讽刺了。

夏青罗的脸上,不禁现出一丝凄苦,“你们说要我赚钱给奶奶治病,奶奶终究还是走了,要我赚钱养家,这个家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

林静娴心里闪过一丝不忍,“矿上就这条件,有啥办法,总不能让你哥打一辈子光棍,不让他结婚成家吧?听妈的话,跟顾队回去,好好干。”

顾砚池微微点头,“我陪你回去拿行李。”

夏青罗却固执地说,“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见不少人朝这边张望,顾砚池的腰板顿时有些僵硬,“你真决定了,不跟我回去?”

“对!”

夏青罗坚决地说,“你走吧,以后见面,我还能叫你一声顾大哥。”

顾砚池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才幽幽地说,“原本以为,我在你的心目中,还有些分量,现在看来,竟是我想多了。”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夏青罗,便沉着一张脸,上了小汽车。

汽车发一声喧嚣,喷出一股浓烟,很快就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

“你个死丫头,这么好的机会,就让你这么放弃了。”

苏青娴气得跳脚,“人家顾队能到家里来接你,也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赶紧借坡下驴,跟他回去,到底想干什么?”

夏青罗忍无可忍,“顾家肯出那么高的工钱,是因为顾大哥需要人照顾,现在顾大哥身体康复,我还赖在顾家,你就不怕别人会说闲话?”

林静娴却不以为然,“别人说什么要什么紧,顾家有权有势,顾队又长得这么帅,这样的人,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妈是过来人,看得出来,顾队还是挺在意你的。”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这么好的机会就让你这么错过了,将来可别对着我哭。”

夏青罗倏然冷下了脸,“连你都这么说,怪不得别人说,我留在顾家,是想攀高枝。”

“我跟顾大哥,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照顾顾大哥,我只是尽自己的本份工作,从没有过非份之想。”

“以前,你是想着叶琛那小子,才没对顾队动心思,现在人家叶琛都有女朋友了,你不会还不死心吧。”

“我跟叶琛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从此以后,你最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林静娴心里一阵烦燥,不禁提高了音量,“今天,我把话就撂这儿了,你不回顾家,这个家可容不下你。”

夏青罗深吸一口气,“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可以离开,但这三年来,你从我手里拿了多少钱,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林静娴气得脸色铁青,“我屎一把尿一把把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拉扯大,容易吗?你现在居然敢跟我要说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又是这样。

每次林静娴逼她都是用的这个借口。

这一次,夏青罗直接呛了过去,“你都说了,是兄弟姐妹几个,又不是只生我一个女儿,干嘛可着劲地在我一个人身上使劲薅。大哥都结婚成家了,不想办法出去挣钱养家,却让我这个当妹妹的,挣钱养他们两口子,还能要点脸不?”

“你个死女子,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林静娴气急败坏,“现在矿上不景气,没有招工指标,你大哥正烦得不行,你却在他伤口上撒盐,还有没有一点当妹妹的样子?也就是你大嫂,不嫌我们家穷,嫁给你大哥,你要是敢再说这种混账话,我可饶不了你。”

一大家子,有女儿拿回来的45块钱,加上他们夫妻的工资,精打细算,还略有结余。女儿回来,家里不光少了一大笔进账,还多一个人的嚼用,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无论如何,林静娴都不会同意女儿离开顾家,回家吃闲饭。

“赶紧拿了行李回顾家,给顾队认个错,好好拢住他的心,要是能嫁给他,不光你这辈子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一家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夏青罗气得头一阵阵发晕,“要嫁你嫁,反正,我是不会嫁的。”

“你这死女子,怎么跟妈说话的。”

林静娴气急败坏,“好赖话都跟你说尽了,你咋就听不进去呢,要是你爸回来看见你在家,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父亲长年在井下工作,脾气火爆,还重男轻女,夏青罗从小乖巧懂事,却也没少挨父亲毒打。

事到如今,夏青罗反而冷静下来。

“我可以走,不过,得等我爸回来,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话音未落,夏汉民已经走过来,看着夏青罗皱眉说,“你咋回来了?”

夏青罗不由得一阵心寒,“爸也认为,我不该回来吗?”

不等夏汉民回答,林静娴便抢着说,“青罗这死女子,居然把顾家的工给辞了,一个人跑回来了,人家顾队开着小汽车,专门来接,她却使小性子,死活不肯跟人家走......”

“有这种事情?”

夏汉民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给你脸了是吧,你居然敢在顾队面前,耍起脾气来了,信不信老子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夏青罗退后几步,警惕地跟父亲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有自己的想法,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夏汉民抽出系在腰间的皮带,抻了抻,“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皮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朝着夏青罗就抽了过来。

夏青罗灵巧一闪,躲开了这一击,她眼神坚定,毫无畏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离开顾家,一样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挣钱。”

“你以为你在外面晃荡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夏汉民怒发冲冠,“离开了顾家,你屁也不是。还不赶紧给我滚回顾家,老老实实干活,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为爸妈,只一味地逼我回顾家,就没有想过,我在顾家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辞工回来?”

夏青罗十分无语,“我是个人,是个有尊严的人,为了一点钱,被人指着说是想攀高枝,你们认为,有意思吗?”

“没有钱,尊严算个屁!”

夏汉民气得喘着粗气说,“这年头,有钱才是大爷,有地方挣钱,你就偷着乐吧,和尊严比起来,吃饱饭才是道理。”

“我知道现在钱不好挣,但天无绝人之路,离开顾家,靠着自己的双手,我一样能挣到钱。”

夏青罗仍试图说服父亲,“如果你们真的为我好,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一味地逼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夏汉民教育子女的方式一向简单粗暴。

见女儿仍在嘴硬,他也懒得说教,再次扬起皮带誓要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嘴硬,还是我皮带硬?”

至此,夏青罗彻底死心,“我可以走,不过,走之前,有些话咱们得说清楚。”

见夏汉民拎了皮带打孩子,不少人不禁围了过来。

“夏师傅,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打啊?”

“青罗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了,怎么一回来,就惹你爸生气啊?”

“孩子大了,打不是办法,还得讲道理才行。”

夏青罗见人围得差不多了,才朗声说,“各位叔叔伯伯,大妈大婶,我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有些话我说出来,你们给评评理。”

周围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夏青罗。

夏青罗清了清嗓子,凛声说,“我离家整整三年零两个月,每个月的工钱都交给家里45块钱,三年多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要说对家里的贡献,也不小了。”

“现在回家,家里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爸嫌我不能挣钱,就用皮带打我。”

“我已经想过了,这个家,不论我付出多少,都不可能得到家里人的真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想再问爸妈一句,如果我铁定了心不回老东家做工,你们会怎样?”

夏汉民暴跳如雷,“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大家都听见了,是我爸说的,他们不认我这个女儿。”

夏青罗此时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三年来,我累死累活,给家里挣了这么多钱,也算是报答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从此以后,我不再进这个家门,你们也别来找我。”

“滚!”

夏汉民用尽力气,大吼一声,“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滚就滚!”

夏青罗挤出人群,上楼拿了蛇皮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静娴想要追上去,却被夏汉民厉声喝住了。

“站住,谁也不许拉她!”

朱春芳在一旁轻声说,“妈,你别担心,青罗肯定是跟顾队长吵架了,耍小孩子脾气才回来的,知道家里人不肯接收她,肯定会回顾家,等她过些天气消了,就没事了。”

林静娴长叹了一口气,“真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




天河煤矿地处偏僻,不通公交,最近的公交车站离这里,也足足有五里路。

矿上的职工和家属想要出行,只能骑自行车或步行。要是运气好,能搭上拉煤的货车,便能省不少力气。

夏青罗的运气不错,刚到煤矿门口,便搭上了一辆进城的煤车。

饶是如此,来到青州,也到了华灯初上时分。

听到肚子里“咕咕”的乱叫的声音,她这才想起来,回家一趟,连口水都没捞着喝。

她身上揣着一大笔钱。

除了离开顾家的时候,顾砚池的婶子李秋月给她的480块钱,还有平时积攒下来的一百多块。

每个月的工资,除去给母亲的45块和叶琛的10块,剩下的5块,她都攒起来了。天长日久,竟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600多块钱,差不多是普通职工两年的工资了。

只是,国营饭店吃饭光有钱是不够的,还需要粮票,住宿还需要单位证明,没有粮票和证明,想在城市立足,比登天还难。

她摸了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咽下一口唾沫,往前走去。

不过,只要许鹤眠老爷子在家,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老爷子一身的医术,只可惜,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却惨遭迫害。被剃了阴阳头不算,还经常被拉出来,挂着牌子批.斗游街示众,最后还被下放到天河煤矿附近的农村,进行劳动改造。

妻子跟他划清界限离了婚,唯一的儿子也不认他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他独自一人栖居在生产队的牛棚中,仅有的几件单衣难以抵御严寒,且无食物果腹,可谓是饥寒交迫。

天亮的时候,雪停了。

他走出牛棚,想在附近寻些食物填肚子。不料,没走多远,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竟一头栽倒于雪地里。

夏青罗背着书包上学的路上,发现了他。

此时,他已经奄奄一息。

小姑娘吓坏了,拼命叫醒他,把自己剩下的半个馒头喂到他嘴里,这才让他捡回来一条命。

当时,许鹤眠只说了一句话,“小姑娘,你心眼好,会有好报的。”

夏青罗见他一个人孤苦无依,经常偷偷拿了家里的食物,送到牛棚,让老爷子充饥。虽然没少挨骂,却帮着老爷子挺过了他生命中最艰难的一段时日。

后来,老爷子落实了政策,回到城里,家里的祖宅也归还了他。夏青罗在城里上高中,不时都会到老宅子探望,陪着老爷子说说话,聊聊天。

夏家老太太病重,夏青罗不得已退学到顾家当保姆。这个时候,老爷子才教会她一些针炙、按摩手法和病人的护理知识。

正是在老爷子的悉心指导下,顾砚池的身体才一天天好转,甚至恢复了健康。

夏青罗有底气在父母面前说不,是因为有许鹤眠老爷子的存在。

只是,老爷子如今闲云野鹤,行踪飘忽不定。能不能找到他,便只能靠运气了。

穿过几条大街,前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巷子两旁,矗立着一排排陈旧的木质板房。斑驳的墙体上,用红色或白色油漆书写的标语与语录,虽多处剥落,仍清晰可见。

沿着青石板路,夏青罗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偶尔飘来的饭菜香,让她的肚子更加抗议起来。

一阵轻微的翻动声从不远处的垃圾桶旁传来。夏青罗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手里拎着的蛇皮袋放到了背上。

她缓缓靠近,只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

那人身着一件蓝布衣裳,头发斑白,身形佝偻,显然已经上了年纪。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警觉。

看清楚老人的面容,夏青罗不禁惊叫出声,“爷爷,怎么是您?”

见是夏青罗,老爷子也感到吃惊,“青罗丫头,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夏青罗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心疼地看着他,“你也知道晚了,却不回家,而且你跟我保证过,不再在垃圾桶捡垃圾的。”

老爷子嘿嘿笑着,“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好歹。好好的东西,还能用,就敢往垃圾桶里扔,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这不是废物利用,不想浪费吗?”

说着,趁夏青罗不注意,他悄悄地把手里的物件扔在了地上。

翻了好几个垃圾桶,才捡到这么些宝贝,就这么扔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表面上,他仍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扯开了话题,“你还没有告诉爷爷,这么晚了,你咋来这里呢。”

被胖婶诬陷别有用心,意图攀附高枝,她没有伤心哭泣。

被父亲用皮带抽,她也倔犟地昂着头,没流下一滴眼泪。

此刻面对老爷子,她眼中的泪水却无法抑制,簌簌地滑落下来。

“爷爷,我没地方去,只能投奔您了。”

见夏青罗流泪,老爷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唉,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把爷爷的心都哭乱了。到底发生啥事,你告诉爷爷啊。有爷爷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当年,妻子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落实政策后,儿子曾回来看过他一次。只是,父子之间,似乎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

多年未见,儿子跟他,已经变得疏离和冷漠。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儿子很快就离开了,从此,便再也没出现过。

儿子生性凉薄,这次回来看他,估计也是冲着上头对他的补贴来的,见他成天捡拉圾,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又悻悻地走了。

他这一生,经历坎坷,这点小事,倒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偶尔想起,他还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夏青罗以前在城里上学,不时会来家里陪他说话聊天,替他收拾一下屋子。他孤寂的心灵,总算得到了一些慰籍。

夏青罗去顾家做了保姆,来看他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偶尔来了,也是只是因为顾砚池的身体状况发生了变化,需要向他请教。

他心里叹息,仍不厌其烦地告诉夏青罗,接下来的针炙和理疗方案应该作何调整。

两人名为祖孙,实则师徒。只是,老爷子不许夏青罗在外提他的名头,更不许她叫师父。所以,夏青罗仍叫他爷爷。

老爷子不缺钱,落实政策的时候,靠着国家补发了一大笔钱,足够过上富足的生活。

只是,在农村这些年,过惯了苦日子,看到一些有用的物件,他便忍不住往家里捡。

他深居简出,不喜与人交往。

没有人会把这个成天在垃圾堆里捡垃圾的老头子,跟当年名满天下,悬壶济世的名医许大夫联系在一起。

他的四合院里,长期堆满了垃圾,连小偷都不愿意光顾。




夏青罗曾经问过他,“爷爷,你一身的本事,为什么不想办法回医院工作,治病救人呢?”

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才低声说,“人心难测,人性难测!再高明的医术,救得了病,却救不了人心。如今医院众多,我这把老骨头,就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了。”

夏青罗沉默了。

老爷子这一生的悲剧,也许正是因为他这一身的医术吧。老爷子被伤透了心,不想重操旧业,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刻,两人站在昏暗的巷子里,竟象极了一对久别重逢的祖孙。

夏青罗掏出手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才哽咽着说,

“我离开顾家,回到矿上的家中,爸妈却将我赶出来,想逼我回顾家继续当保姆。我不想回顾家,又没地方去,您要是不收留我,我就只能流浪街头了。”

老爷子眼里的精光不经意地闪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混沌与迷糊。

“你能来陪爷爷,爷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收留你。只要你愿意,爷爷的家,就是你的家了。当保姆不是长久之计,离开是早晚的事,倒是你爸妈,不让你回家,这事做得不地道。”

夏青罗这么优秀,原本是可以考上大学的,就因为夏家老太太病重,竟被逼得弃考,去顾家当了伺候人的保姆。

对此,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见夏青罗难过成这样,老爷子的一颗心都快化了。

“没有爬不上的坡,没有过不去的坎。有爷爷在,天塌不下来。走,跟爷爷回家,爷爷替你做好吃的。”

夏青罗的眼里,重又噙满了泪水,“我就知道,爷爷最疼我了。”

老爷子的家,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就在这条青石板路的尽头。

以前,这座院子里,住着八户人家。

现在院子腾出来,只有老爷子一个人住,便显得十分冷清。

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院门,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气味瞬间扑面而来,直冲鼻腔,夏青罗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院子里凌乱不堪,各种杂物堆积如山,从破旧的家具、废弃的塑料袋到生锈的铁罐,应有尽有,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夏青罗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才幽幽地说,“别人捡垃圾,是为了维持生计。您并不缺钱,却喜欢把这些破烂捡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为了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老爷子说着,便率先走了进去。

院子里横七竖八,胡乱搭建的棚子仍保留着,这是以前那八户人家住在这里时留下的痕迹。

以前的老厨房早不复存在,老爷子住进来的时候,便把一户人家从前的灶房利用起来,在里面做饭烧水。

走进灶房,轻拉灯线,整个空间瞬间便沐浴在温暖的桔黄色光影中。

灶房的陈设十分简陋,不过一个灶台,一个碗柜。

碗柜是木质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柜门虚掩着,里面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碗碟,有的边缘已经磕出了缺口。

灶台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锈迹斑斑的铁锅,布满尘垢的旧铝壶,还有一把摩得发亮的铁制火钳。

灶台上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块油渍斑斑的抹布,紧挨着的是一个陈旧的木架。木架上放着几只搪瓷盅,盅上“为人民服务”几个鲜红大字,显得格外醒目。

由于长时间未清理,搪瓷盅早被一层厚厚的油垢覆盖,看上去脏兮兮的,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无情。

揭开蜂窝煤炉盖,铝壶内顿时蒸腾起热气,将壶盖冲得啪啪作响。

老爷子满了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不知道你要来,没有准备,现在只能先煮点面条,对付一顿了。”

“面条挺好的,我喜欢吃面条。”

夏青罗放下蛇皮袋,挽起了袖子。

“爷爷您坐着,我来煮面条。”

说着,她拿起铁锅,放到水龙头底下,仔细清理干净,这才将铝壶里的开火倒进锅里,开始煮面条。

面条很快就熟了,尽管除了豆油和味精,没有任何调精,夏青罗仍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老爷子便打了手电走到院子里,在那堆破烂里,仔细翻找起来。

夏青罗有些吃惊,“爷爷,这么晚了,你找什么?”

“我记得,这里有一张小床,虽然断了一条腿,用钉子钉上,暂时还能对付一宿。”

许家以前的贵重家具,早被洗劫一空。老爷子对生活几乎没有任何追求,有张床睡觉,便心满意足,住进来,也没想过添置家具。

所以,虽然房间众多,却都是空的。夏青罗贸然前来,还真没床给她睡觉。

小床很容易就从一堆杂物中找出来了。

断掉的一条腿,很快也修好了。

夏青罗累了一天,已是十分疲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天已经再次发生了转动。接下来,她要往何处去,她心里却是一点数也没有。

老爷子的四合院虽然破败,却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黑暗中,她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用想,明天,到了明天,我一定能想到出路。

虽然夜里睡得很晚,第二天天刚亮,她还是翻身起床。

老爷子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收拾他的宝贝。

见夏青罗起来,便笑了笑说,“赶紧洗漱了,我带你上街吃好的。”

夏青罗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了声好,便拿了毛巾和牙刷,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漱起来。

不多时,夏青罗已经收拾妥当,清清爽爽地站在老爷子面前。

祖孙俩关上院门,眨眼间,便来到大街上。

青州的小吃十分有名,包子馒头,豆浆油条,抄手水饺,面条米线,还有豆腐脑......各具特色,应有尽有。

两人各吃了一笼水饺,一碗米线,这才心满意足地从饮食店走出来。

正打算回家,却被迎面走来的几个混混拦住了。

“这不是青石巷捡垃圾的老头吗,他身边的女孩儿这么漂亮,哪儿来的?”

这几个混混显然不是什么好人,爆炸头,花衬衫,甩尖子皮鞋喇叭裤,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们堵在路中间,斜着眼睛看着夏青罗和老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这小妞是你孙女吧?长得挺俊的嘛。”

其中一个混混戏谑地说道,语气中透着轻佻。

老爷子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他把夏青罗护到身后,警惕地看着这几个混混。

“你们想干什么,不许胡来!”

混混们见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放肆地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高个子混混,更是肆无忌惮地走到老爷子面前,一脸轻蔑地看着他,

“老头儿,滚一边去,别坏老子的事!”

夏青罗虽然害怕,却不想让这些混混伤害到老爷子,她憋着一口气,大声呵斥道:“不许伤害我爷爷!”

混混们一听笑得更起劲了。

一个小混混上前,伸手想摸夏青罗的脸,“放心吧小妞,只要你把我们伺候好了,这老头儿,我们是不是亏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