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成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急匆匆而来的推床来不及刹车，将他撞出去了好几米。

护士急着上来道歉，他却径自爬起来，像具行尸走肉，无知无觉地继续往前走。

电话响起，助理将调查到的结果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他。

“姜总，姜余小姐离开姜家的这八年来没有收到过一分钱，全是靠捡瓶子，翻酒店后厨垃圾桶的残羹剩菜活下来。”

“初中的三年，她帮人送牛奶，送快递，因为年龄小，一份只能拿两毛钱。”

“高中三年，她在大排档端盘子，洗碗，被喝醉的混混打断过肋骨。”

“您喝的养胃汤，是她找到一名退休的老中医，跪了两天两夜求来的。”

“她没有霸凌任何人，反而经常被……被明珠小姐找人欺负，因为成绩太好，被撕过书，剪烂头发，打断过手，甚至……左耳永久性失聪。”

助理的声音哽咽的不像话，“姜总，姜余小姐太苦了……”电话挂断，姜泽成走到楼梯间，靠着墙蹲在角落。

一张张摊开手中的纸。

第一张是清北录取通知书。

第二张是一份心愿单。

写着三个被划掉的心愿，每个心愿后面都备注了话。

一，和爸爸吃一顿饭。

爸爸太忙了，他工作要紧，没关系，我要努力考上清北成为爸爸的骄傲，让他开心。

爸爸赚钱这么辛苦，十块钱的青菜面会不会太贵了？

要不然还是吃清水面吧。

二，和爸爸拍一张照。

我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事，快要画不出爸爸长什么样了，如果爸爸能和我拍一张照就好了。

三，和爸爸过一次生日。

医生说，我可能过不了十八岁生日了，最后一年了，我要坚持一下，万一爸爸会陪我过生日，我就能和妈妈团聚的时候大声告诉她，爸爸很爱我。

纸张的最底下，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字体被猩红却凝干的血糊开。

“爸爸，烟花我看到了，很美很美，好遗憾，不能和你见最后一面。”

“还是谢谢你，没了我这个让你厌恶的人，你要永远幸福啊。”

剩下的纸从颤抖的手心滑出，纷纷扬扬铺开。

一共七张。

每一张都是同一幕，高大的男人，温柔的女人，举着笑容灿烂的女孩。

他的阿余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祝他幸福，可他说了什么。

那几个字，在这空寂的一瞬间，如沉默的利箭，穿越震耳欲聋的呼啸声，正中他的心脏。

——“死了再通知我。”

黑暗无人的楼梯间。

从来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男人，佝偻着身子瘫跪在地，像个失去全世界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姜泽成第二天回到别墅的时候，姜明珠正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熟练地指使着佣人给她准备营养又新鲜的早饭。

姜明珠见他坐在沙发上发愣，笑着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爸爸，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又不够了，你再给我转一百万好不好？”

“X家最近又上了一款限量包包，全球首发只有三个呢，才三百万而已，你给我买嘛！”

姜泽成扭头看着她，眼底无波无澜，“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亲生父亲是个赌鬼？”

“你和你妈妈都说，他家暴你们，你们走投无路。”

闻言，姜明珠脸色一僵，很快又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爸爸，你怎么突然提起那个人了，我害怕。”

“他每次输了钱，不是打我就是打妈妈，要不是唐阿姨嫉妒你对我们好，故意勾搭那个男人，把我和妈妈的行踪告诉那个男人，妈妈也不会和她在车里发生争执，死在车祸中。”

她拽着姜泽成的手臂，可怜兮兮地诉苦，“爸爸，是不是姜余和你说了什么？

她和她妈妈一样，总是嫉妒我，还在学校不断欺负我，我知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处处忍让，我是真的把她当成姐姐，可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对我总有那么大的敌意。”

见姜泽成沉默，她咬咬牙站起身，“爸爸，我不想让你为难，要不然我还是离开这个家吧，就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你放心，我死后，会和妈妈说，是我不配当你的女儿，是我自作自受，不是你没有照顾好我。”

往常到这一步，姜泽成早已心疼愧疚地受不了，又是哄又是安抚，恨不得拿出所有的一切补偿给她。

可这次，他一动不动，一双漆黑的眸子无声又冰冷地看着她。

姜明珠顿时感觉一阵心慌，可已经演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直接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的人，却让她傻了眼。

“小畜生，老子终于找到你了。”

“你，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姜明珠连连后退，心虚又恐慌的情绪再也藏不住。

“不过坐了八年牢，连你老子都不认识了，当初跪在老子脚下，舔我鞋求着当我女儿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姜明珠瞪大眼，慌的声音都劈叉了，“你，你胡说，我没有，我爸爸是首富姜泽成，不是你这个劳改犯。”

男人上前拽起姜明珠的头发，“你妈这个惯三，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生下你这不要脸的白眼狼，两个贱人，吃我的喝我的，卷走了我的钱，还诬陷我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这一天。”

“你妈倒是死的快，那欠老子的就由你来还！”

姜明珠很清楚男人进牢狱前，就是个狠角色，他的手段绝非常人能受。

当初要不是她妈得知姜泽成在家族争斗中成了最后赢家，也不会博这把大的。

如果被抓回去，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姜明珠浑身颤抖，抓住姜泽成，眼泪大颗大颗掉落，“爸爸，我不认识他，你救救我。”

这次，她不是演的。

只是姜泽成再也没了熟悉的紧张和疼爱，只是漠然地看着她，而后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平静又残忍地告诉她，“我不是你爸爸，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叫姜余。”

姜明珠忘了哭，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姜泽成什么都知道了，这个男人也是他找来的，他在为姜余，他的亲生女儿报仇。

她崩溃地大哭，惊天动地的嚎叫声中，被男人生拉硬拽地拖出别墅，塞进门口的皮卡里。

当天晚上，姜泽成接到助理的电话。

姜明珠死在一家私人会所。

被灌下数十瓶高浓度白酒，口吐白沫当场死亡，尸体都没有人收。

姜泽成应了声，平静地挂了电话。